机会来得突然。腊月里,朝廷派金吾将军裴邠出任梁川节度使。裴邠赴任途经成都,来拜会韦皋。宴席上,需要有人记录会谈要点,其他幕僚推说有事,这琐碎差事便落到了段文昌头上。
谁料段文昌不仅记录详实,还在整理时附上了自己对梁川民情的分析。裴邠看到后,大为赞赏,当面向韦皋要人。
韦皋这才正眼打量这个年轻人,沉吟片刻,笑道:“景初大才,在我这里确是屈就了。裴将军既然赏识,便让他随你去吧。”
段文昌离开成都那日,只崔从一人来送。两人在城外酒肆对饮,崔从举杯:“段兄此去,必能展翅高飞。只是官场莫测,望君珍重。”
“崔兄不一起走?”
“我老了,没有闯荡的勇气了。”崔从摇头,“段兄还年轻,前程远大。”
裴邠确实是个明主。到梁川后,他让段文昌参与政务,很快又举荐他暂代廷评之职。段文昌如鱼得水,把在韦皋那里积累的经验全都用上,提出的几项改革都见到成效。
然而好景不长。两年后,裴邠调任他处,新来的节度使带了自己的班底,段文昌又成了闲人。
这次他没有犹豫,收拾行装准备北上长安。途经兴元府时,天色已晚,他在一个叫鹄鸣驿的驿站投宿。
驿站临着汉江,对面是苍茫的巴山。段文昌晚饭后沿江散步,见山崖下有个小寺院,青灯如豆,便信步走去。
寺里只有一个老僧,正在扫落叶。见段文昌进来,只是点了点头,继续扫地。
“打扰大师清修。”段文昌合十行礼。
老僧停下扫帚,抬眼看他。那目光平静如水,却让段文昌心头一震——这僧人看起来普普通通,眼神却深得像古井。
“施主从南边来?”老僧开口,声音沙哑。
“从梁川来,准备去长安。”
老僧不再说话,继续扫地。段文昌觉得无趣,正要离开,忽听身后传来一句:“蜀中近日,可有大员更替?”
段文昌转身:“大师问的是?”
“老衲听说,西川要有新的节度使了。”
段文昌心中一动。他在梁川时确实听到风声,说韦皋年事已高,朝廷准备派高崇文接替。便答道:“可能是高崇文将军。”
“不对。”老僧摇头,“再猜。”
“那……莫非是武元衡大人?”
老僧还是摇头,却不再让他猜,而是说:“都不是。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放下扫帚,第一次正视段文昌,“重要的是,你还会回蜀中,而且是以节度使的身份。”
段文昌愣住了:“大师说笑,我一介布衣,何德何能……”
“老衲在这江边住了四十年,看人看事,很少看错。”老僧缓缓道,“你眉宇间有山川之气,是能镇守一方的人。只是仕途多舛,还需经历几番波折。”
夜深了,江风渐起。老僧邀段文昌在寺中过夜,两人对坐烹茶。从科举制度谈到藩镇割据,从民生疾苦谈到为官之道,段文昌惊讶地发现,这山野僧人竟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
“大师既然有此见识,为何不出山济世?”
老僧笑了:“有人适合入世,有人适合出世。老衲在这江边,看云起云落,听潮来潮去,也能悟道。施主你不一样,你心中有团火,是要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
次日清晨,段文昌告辞。老僧送他到江边,最后说:“记住,无论走多远,别忘了为什么出发。你父亲给你取名‘文昌’,是希望你能文能武,昌明正道。这条路不容易,但值得走。”
段文昌深深一揖,转身上路。走出一里多地,回头望去,寺院已隐在晨雾中,只有汉江水声滔滔不绝。
很多年后,段文昌历尽沉浮,果真被任命为西川节度使。上任途中,他特意绕道鹄鸣驿。山崖下的寺院还在,却换了新的僧人。问起当年的老僧,小沙弥说:“师父三年前就云游去了,临走前说,等一位姓段的施主来,就告诉他——预言成真不是因为有神力,而是因为那人本就该走那条路。”
段文昌站在江边,看着奔流不息的汉江水,忽然明白了:哪有什么命中注定,不过是有人早早看出了你心中的火种,知道你即使经历风雨也不会熄灭。老僧预言的从来不是结局,而是一个选择——选择在艰难中坚持,选择在迷茫时向前,选择把父亲给的“文昌”二字,用一生去践行。
赴任成都那日,段文昌在节度使府堂前亲手种下一棵榕树。他对属下说:“这树会长得很慢,但扎根很深。我希望自己治理西川,也能如此——不图速效,但求根基牢固,能荫庇后人。”
人生路上,总会遇到几个为你指路的人。他们或许能预见你的未来,但真正决定方向的,始终是你自己的脚步。那些看似神奇的预言,其实只是有智慧的人,早早就看穿了你内心的光芒。而你要做的,不过是相信那光,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它照亮的地方。
6、崔从
宝历二年的扬州城,暮春时节已有了几分暑意。
淮南节度使崔从站在府衙二层的廊檐下,望着庭院里渐次绽放的石榴花出神。他来扬州上任不过三月,却已深感这江淮重镇的繁华与沉重——漕运枢纽,盐铁要冲,商贾云集,却也暗流涌动。
“使君,瓜步镇的急报。”幕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崔从转身接过那卷文书。纸是普通的桑皮纸,字迹却潦草得近乎狰狞。他展开细读,眉头渐渐锁紧。
五月初三,浙右来的十艘竞渡船在金山下的江面训练。这本是端午前的常例,各州县选拔健儿,演练龙舟,以备佳节盛会。谁知江心忽起怪浪,三艘大船竟如被无形之手拖拽,顷刻间沉入江底。一百五十名桨手、鼓手、舵工,无一生还。
“一百五十人……”崔从喃喃重复这个数字,手指不自觉攥紧了公文边缘。纸上的墨迹裂开一小片,像极了江心泛起的血色。
他想起月前视察江防时,曾在瓜步镇码头见过那些龙舟。新漆的船身红得耀眼,年轻的桨手们赤着上身,在春日阳光下喊着号子,肌肉贲张,汗水晶亮。有个脸庞黝黑的少年还笑着对他说:“使君,端午那日看我们夺锦!”
如今那笑容沉在了冰冷的江底。
“军司马到——”门吏唱喏。
皇甫曙大步走进来,这位跟随崔从多年的老部下,此刻面色凝重如铁。他接过文书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又是金山那段水道!去年秋汛,也有两艘货船在那里出事,三十余人丧生。”
“地形有异?”崔从立即追问。
“下官查过旧档,金山下的江流确有古怪。看似平缓,实则暗涡丛生,当地渔民称为‘龙翻身’。只是……”皇甫曙犹豫了一下,“只是往年出事多在秋冬水急之时,这五月平水期连沉三船,实属罕见。”
崔从沉吟片刻:“即刻派人详查。是船有问题,是操舟不当,还是……”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若有玩忽职守、以次充好者,严惩不贷。”
“是!”
皇甫曙领命而去。崔从重新走到廊下,暮色渐浓,扬州城的灯火次第亮起。这本该是万家炊烟的安宁时刻,那一百五十个家庭,却再也等不回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
“使君还在为瓜步之事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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