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亭依旧,慧明大师依旧在亭中打坐。郑朗远远一揖,转身欲走。
“施主留步。”
郑朗惊讶回头,见慧明已睁开眼睛,正含笑看着他。
“大师……”
“坐。”慧明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郑朗入座,小沙弥奉上清茶。慧明细细打量他,缓缓道:“施主比月前来时,清减了些。”
郑朗苦笑:“经历一番起伏,心倒是静了。”
“好一个‘心静’。”慧明点头,“老衲月前不与施主言语,今日却以礼相待,施主可知为何?”
郑朗思索片刻:“大师月前闭目,是因看出晚生心浮气躁;今日睁眼,是因看出晚生心绪已平?”
慧明笑了:“只说对一半。老衲月前闭目,是因那时施主若中第,非但不是福,反可能成祸。”
“这是何意?”
“宝剑需经千锤百炼,美玉需待时光雕琢。”慧明缓缓道,“施主天资聪颖,品性纯良,但少了一味药——挫折。月前若中第,少年得志,易生骄矜,将来仕途稍有坎坷,便可能一蹶不振。如今经历这一番起落,锋芒内敛,根基反更扎实了。”
郑朗怔住。他想起重试时的患得患失,想起落第后的彻夜反思,忽然明白了什么。
“大师是说……”
“老衲观人多年,见惯风云。”慧明望向亭外竹林,“有些人如春竹,一场雨便蹿得老高,却经不起风霜;有些人如古松,长得慢,却扎根深,能成栋梁。施主本是松柏之材,何必求那春竹之速?”
郑朗起身,深深一揖:“谢大师指点。”
“去吧。”慧明闭目,“他日位极人臣时,莫忘今日亭中茶。”
三年后,郑朗再赴科场,高中进士。此后仕途,他从县尉做起,一步一步,踏实前行。每遇升迁,他总想起青龙寺竹亭中那番话,不敢有丝毫懈怠。
三十年弹指一挥。郑朗历仕宪、穆、敬、文四朝,官至尚书左仆射,名副其实的“位极人臣”。其间宦海沉浮,党争倾轧,他几度遭贬,又几度复起,始终不改初心。
晚年致仕还乡,途经长安,郑朗特意重游青龙寺。竹亭仍在,却已换了新的僧人。问起慧明大师,小沙弥说:“师父圆寂已十年了。圆寂前曾留话,若有一位郑姓施主来,便告诉他——老衲当年所见,非施主之官运,而是施主历经磨难不改其志的品格。人能走多远,从来不在运势,而在心性。”
郑朗站在竹亭前,看满园翠竹迎风摇曳。他忽然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春天,年轻的自己在这里受到的冷遇,以及之后漫长岁月里的每一次选择。
原来人生最重要的预言,从来不是告诉你终点在何处,而是提醒你:路要一步一步走,根要一寸一寸扎。那些看似挫折的际遇,往往是命运最用心的安排——它不是在阻止你前进,而是在教你如何走得更稳、更远。
人生如登山,真正的智慧不在于预知山顶的风光,而在于懂得:有时慢即是快,退即是进。那些让你停顿的坎坷,往往是为了让你积蓄力量;那些看似错失的机会,或许正在为你筛选更适合的道路。命运从不辜负踏实前行的人,因为时间最终奖赏的,从来不是跑得最快的,而是走得最稳的。
5、段文昌
江陵县衙的后院里,少年段文昌正对着西边的天空出神。父亲段锷刚从支江县令调任此地,家当还没收拾妥当,儿子心里却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的蜀中。
“景初,又在想你的‘蜀道难’了?”父亲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几卷旧书。
段文昌回头,不好意思地笑笑:“父亲,李太白写‘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可越是难到的地方,越有好风光、好文章,不是吗?”
段锷把书递给他:“这是我从支江带来的蜀地志书,你既喜欢,便好好读。不过景初,读书人不能只耽于山水文章,更要有经世济民的抱负。”
那年段文昌十六岁,把父亲的话记在心里,却按不住对蜀地的向往。他读《蜀都赋》,念《剑阁铭》,连梦中都是峨眉山的月色、锦江的春水。
转眼五年过去,段锷在江陵任上勤政爱民,颇有政声,却始终未能升迁。段文昌二十一岁了,满腹诗书,一身抱负,却困在江陵这座小城,像笼中鸟望着远山。
“我要去蜀中。”翌日晚饭时,段文昌郑重开口。
母亲筷子停在半空:“去游学?”
“去寻一条路。”段文昌目光坚定,“父亲常教导,好男儿志在四方。蜀地如今在西川节度使韦皋治下,政通人和,正是用人之时。儿子想去试试。”
段锷沉默良久,叹道:“韦南康确是一代名将,治蜀有方。你去见识见识也好,只是官场复杂,莫要期望太高。”
次日清晨,段文昌背着简单的行囊出发了。母亲塞给他一包碎银,父亲送他到江边,只说了一句:“记得你是江陵段家的儿子,无论走到哪里,脊梁要直。”
蜀道果然艰难。栈道悬空,猿猴哀鸣,段文昌走了整整一个月才到成都。当他站在锦官城外,看着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景象时,一路的疲惫都化作了激动。
韦皋的节度使府气势恢宏。段文昌递上名帖和父亲的信,在门房等了两个时辰,才被引入偏厅。
西川节度使韦皋已经六十多岁,须发花白,但目光如电。他扫了一眼段文昌带来的文章,淡淡问道:“你父亲在江陵政声不错。你想在我幕府谋个差事?”
“晚生不敢求官职,只愿追随节帅,学习治国安邦之道。”段文昌恭敬回答。
韦皋点了点头,却话锋一转:“年轻人有抱负是好的,但我这里幕僚众多,皆非庸才。你先从文书做起吧。”
这一做就是大半年。段文昌每天抄写公文、整理卷宗,虽能接触政务,却始终在边缘打转。他几次献策,都被轻描淡写地搁置。幕府中那些老僚属,看他年轻又是外来人,面上客气,实则疏远。
更让段文昌难受的是,他渐渐看清韦皋幕府的门道——这里的确人才济济,但要想出头,要么有世家背景,要么善于逢迎。而他两样都不沾。
中秋之夜,幕府设宴。段文昌坐在末席,看着满堂欢声笑语,忽然觉得无比孤独。他想起离开江陵时父亲的背影,想起自己穿越蜀道时的豪情,如今却困在这华丽的牢笼里。
宴罢,他独自走到院中。明月当空,和江陵所见是同一轮。
“段兄也出来透气?”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段文昌回头,见是同为幕僚的崔从。这人比他早来几年,同样郁郁不得志。
两人坐在石阶上,崔从低声道:“段兄可知,韦节帅用人,最重门第与资历。你我这样没有根基的,熬到白头也难出头。”
“那为何不走?”
崔从苦笑:“天下节度使,哪个不是如此?至少在这里,还能衣食无忧。”
那夜之后,段文昌萌生去意。但他没有直接辞行,而是更加勤勉地工作,把经手的每件事都做到极致。他想让韦皋知道,他离开不是能力不足,而是这里没有他施展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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