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凑过来看,不解其意。张宣将梦境说了,王氏惊得掩口:“这……这是鬼神示警?”
“未必是鬼神。”张宣沉吟,“或许是冥冥中的定数。”他想起女子说的“邑中之客”——她自称是客,并非主,那便不是当地百姓。难道是山中精怪?或是前朝遗民?
数日后,张宣启程赴任。临行前,他去向宝衡辞行。老上司赠他一方砚台,语重心长:“景文,你为人刚正,这是长处,也是短处。安吉虽小,却可磨砺心性。记住,为官一任,不求有功,但求无愧。”
安吉县在浙西山间,一路行去,山道盘旋,翠竹接天。到县境那日,恰是谷雨。张宣站在县界石碑前,望着“安吉”两个斑驳大字,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很久以前来过这里。
县衙很是破旧,前几任县令似乎都无心修葺。张安置好家小,第二日便升堂视事。县丞、主簿、衙役们屏息肃立,悄悄打量着这位新县令。
张宣也不多言,只道:“本官初来乍到,诸事不明。未来一月,我要走遍安吉七乡三十八村。县衙政务,暂由李县丞代管。”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历任县令,哪个不是先熟悉衙门、结交乡绅?这位倒好,一来就要下乡。
可张宣说到做到。此后一月,他脚穿草鞋,手持竹杖,真的走遍了安吉的山山水水。他看梯田,访茶农,问桑蚕,记物产。夜里宿在农家,听老人讲古,听壮年诉苦,听孩童读书。
走得越多,他心里越亮堂。这安吉县看似贫瘠,实则藏富于山:竹海连绵,可造纸制器;茶叶清醇,可远销外埠;更有温泉数眼,若能修通道路,必成胜地。
只是有一事奇怪。无论他走到哪个山村,问起“十一口之家”,乡民都摇头。有老者说:“咱们这儿,三代同堂就算大户了。十一口?除非是前朝那些躲进深山的大家族。”
深秋的一日,张宣来到县境最西的龙王山。向导是个老猎户,姓陈,六十多了还身手矫健。行至半山,见一处山谷云雾缭绕,陈老汉忽然停下脚步。
“明府,前面去不得了。”
“为何?”
“那谷叫‘忘归谷’,老一辈传下话来,说有精怪居住,进去的人都会忘记回家的路。”陈老汉压低声音,“我年轻时不信邪,进去过一次,结果在里面转了三日才出来。怪的是,出来后发现才过了半日。”
张宣心中一动。他想起梦中女子说的“居于贵境已有年岁”。
“陈老伯,谷中可有人家?”
“哪来的人家!”老汉摇头,“不过……我那次迷路时,恍惚看见过几间屋舍,还有人影。但走近一看,又什么都没有。都说那是山魅幻化。”
张宣望向前方山谷。云雾缭绕间,确有几分仙气,也确有几分诡异。他忽然明白了什么——那女子或许真非人类,但她既来拜谒,又点出“十一口”之数,必有其深意。
“回吧。”他转身下山。
当晚在山上村寨借宿,张宣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他又见到那女子,这次她站在一片竹林里,身边影影绰绰还有其他人,数去正好十个。女子向他行礼,却不说话,只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醒来后,张宣披衣出屋。月色正好,照得远山近岭一片银白。他忽然想起《淮南子》里的一句话:“山有神,水有灵,各司其域。”
或许,那女子就是这龙王山的山灵。她说的“十一口”,不是指人家,而是指山中灵脉?又或者,是暗示他该为这方土地做些什么?
回到县衙,张宣开始着手他的治理方略。他召集匠人,改进竹纸制法;请来茶师,提升茶叶品质;最要紧的,他上书州府,请求拨款修路。
文书递上去,却石沉大海。湖州刺史回批:安吉僻远,修路耗巨,当缓图之。
张宣不气馁。他拿出自己的俸禄,又动员乡绅捐资,先修了一条从县城到主要茶山的小路。路通那日,他亲自带队,将第一批新茶运出山去。
三年任期将满时,安吉已变了模样。竹纸成了名牌,茶叶卖到了苏杭,虽然路只修了一小段,但百姓看到了希望。
离任前,张宣最后一次登上龙王山。站在当年止步的地方,他向着忘归谷方向深深一揖。
山风拂过,竹涛如诉。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个素衣女子,在云雾深处向他回礼。
世间有些缘份,始于不可言说的梦境,成于脚踏实地的行走。那看似玄妙的预示,或许只是天地万物对赤诚之心的一次回应。当你真心为一方水土付出时,山会记得,水会记得,连那些看不见的存在,也会在梦中向你道一声珍重。
张宣·下篇:河南梦续
安吉三年,转瞬即逝。
张宣离任那日,全县百姓沿街相送。老茶农送来一包新炒的龙井,竹纸匠人捧来一刀雪白的宣纸,连当年那个带他上龙王山的陈老汉,也拄着拐杖从山里赶来,塞给他一包草药:“明府,山里人没什么好东西,这些草药治风寒最灵。”
马车驶出安吉县城时,张宣回头望去。青山叠翠,云雾缭绕,与他来时并无二致,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这方水土,这些人,还有他自己。
回到杭州吏部报到,等待新的任命。这时已是太和初年,朝局微妙,江淮一带又连年水患,选官之事一拖再拖。
张宣在杭州租了间小院暂住。一日,昔日越州同僚李主簿来访,二人对坐饮茶。说起近况,李主簿叹道:“景文兄在安吉政声颇着,按说该有升迁。只是如今这光景……”他压低声音,“牛李党争愈烈,无关站队者,多在闲职打转。”
张宣默然。他何尝不知?只是他素来不愿攀附,宁可在地方做实事,也不愿卷入朝堂争斗。
等了半年,终于等到消息——调任河南府参军,从六品下,不升反降。
王氏得知,泪如雨下:“夫君在安吉辛苦三年,不求升迁也罢,怎还降了半阶?这河南千里迢迢,我们举家搬迁,老母如何经受得起?”
张宣看着手中调令,心中也是凄然。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宦海浮沉本是常事。河南虽远,终究是东都所在,或许另有机缘。”
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母亲的病。
老太太从安吉回来后便一直咳嗽,杭州湿气重,病情日益沉重。郎中私下对张宣说:“老夫人的病根在肺,宜干燥之地将养。中原气候干爽,或许有益。”
于是太和二年春,张宣变卖家中薄产,雇了两辆马车,带着全家老小踏上了北上的路。
这一走,就是五年。
河南府参军是个闲职,无非整理文书、陪同巡查。张宣做得尽心,却难有作为。好在母亲的身体确实好转,中原的干爽气候让她的咳嗽渐渐止息,脸上也有了红润。
只是家计日渐艰难。中原米贵,俸禄微薄,张宣不得不让长子辍学,去商铺当学徒;妻子王氏日夜纺织,贴补家用。夜深人静时,他常对灯独坐,想起安吉的青山绿水,想起百姓送行时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
太和七年,江淮大旱,赤地千里。消息传到洛阳,张宣忧心如焚——他在浙东还有不少故旧,不知能否熬过这场灾荒。
这年秋天,他终于等到新的任命:宋州司户参军。还是参军,只是从河南换到了宋州(今商丘)。同僚们都说,这是平调,不算好也不算坏。
但张宣有自己的打算。宋州在汴水之畔,漕运便利,商贾云集。更重要的是,他打听到宋州刺史重视农桑,正在招募懂水利的官员。他在安吉治过水,修过路,或许能一展所长。
就在他准备赴任前,又做了个梦。
还是那个女子,素衣长裙,容貌如昔,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风霜。她站在一片麦田边,麦浪金黄,远处有城池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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