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辞官的速度快得惊人。三日后,印信已交还吏部。出皇城那日,暮春的风还有些凉,他穿着寻常的青色布衫,只背一个书箧。守门的侍卫认得他,欲言又止,最终深深一揖。
长安城的亲友闻讯赶来相劝。卢常师在宅中设了最后一次宴,酒过三巡,他举杯道:“诸君美意,常师心领。只是我去意已决,并非一时意气。”顿了顿,又添一句,“浙西的鱼尚书是我故交,旬日间当去拜望。”
座中有人笑道:“浙西千里之遥,卢兄何时启程?可需备船?”
卢常师微笑:“不必舟车。”
这话说得蹊跷,众人只当醉语。更奇的是,数日后他又对亲随说:“我前生应是会稽山中一僧,禅坐之处,松涛石泉犹在梦中。此番也要去寻访遗迹。”
家人面面相觑。会稽在江南,与浙西并非同路,且他既说要远行,却不安排车马,不备盘缠,连换洗衣物都只收拾了几件。夫人暗自忧心,请了郎中来看,脉象平稳,并无病症。
卢常师却日渐安静。常一个人在书房静坐,焚一炷檀香,对窗外的云一看便是半日。有时提笔写字,写的多是禅诗。有旧友来访,谈起朝中人事,他只听,不接话,眼神疏淡得像隔了一层雾。
一日清晨,他忽然将儿孙唤到跟前,每人赠了一本书。给长子的是《汉书》,给次子的是《茶经》,给幼孙的是一本手抄的《心经》。孩子们叩头,他一一扶起,手掌温暖有力。
“阿爷真要远行么?”幼孙扯着他衣袖。
“是啊。”他抚着孩子的头,“去一个……早就该去的地方。”
当夜,卢常师睡得很早。月光透过窗棂,在他枕畔铺了一地清霜。他忽然睁眼,唤来守夜的老仆:“研墨。”
老仆揉着眼研好墨,他披衣坐起,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墨迹未干,又吹熄了灯:“睡吧。”
那是他最后的字迹。第二日清晨,夫人见他迟迟未起,推门进去时,发现他已安然离世。容颜平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浅笑,仿佛只是沉入了一个悠长的梦境。
没有疾病,没有痛苦,就像他辞官一样干脆。
丧事办得简朴。整理遗物时,夫人在他枕下发现那张字纸,上面写着:“此生如客旅,去住本无心。欲访前生处,云深不可寻。”
直到这时,众人才恍然明白他那些“蹊跷话”的真意。他说“旬日间去看鱼尚书”——从说那话到离世,正好十日。他说“前生是僧,要访遗迹”——或许真是去寻前世的禅坐了。他说远行却不备舟车——原来这远行,是生死之途。
长安城里议论纷纷。有人说他早有预知,是修行到了境界;有人说他只是勘破生死,从容而去。曾劝他留任的同僚前来吊唁,在灵前站了许久,最后叹道:“我们笑他痴,他笑我们看不穿。”
卢常师葬在城南山麓。没有立碑,只种了三株松树。夫人记得,他生前最喜那句“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多年后,他的幼孙长大,某日游历至会稽。在一座古寺歇脚时,与老僧闲谈,说起祖父旧事。老僧沉默良久,引他至寺后山崖:“此处原有一茅篷,百年前有位禅师在此闭关,后来坐化于此。传说他圆寂前曾说,此生未了之事,当在来世完结。”
山风过处,松涛阵阵,恍若梵唱。
幼孙忽然泪流满面。他想起祖父最后那些日子淡泊的神情,想起那张写着“云深不可寻”的字纸。原来有些人早已听见命运的召唤,所以能走得那样从容,像归乡的旅人,像赴约的故友。
卢常师的故事在长安渐渐传成佳话。人们不再惋惜他早逝,反而羡慕他那一份清醒——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与这尘世温柔作别。
而这或许比任何高官厚禄,都更需要智慧与勇气。
人生最难得的清醒,不是在名利场中搏得头筹,而是在喧嚣世界里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卢常师用一场从容的告别告诉我们:生命的价值不在于长度,而在于是否活成了自己真正的模样。当一个人看清生命本质,便能不惧离别,不畏未知,在命运召唤时坦然赴约——因为这短短一生,重要的并非占有什么,而是是否曾真正地活过,清醒地爱过,从容地走过。
5、韩滉
中书省的午后,蝉鸣震耳。宰相韩滉搁下朱笔,揉了揉眉心。案头待批的文书堆得小山似的,窗外暑气蒸腾,更添烦闷。
“来人。”他唤了一声。
门外静悄悄。又提声唤了一次,才有个年轻吏员慌慌张张跑进来,额头尽是汗:“相、相公恕罪……”
韩滉脸色沉下来:“本相传唤已过半刻,何处耽搁?”
吏员跪地:“下官……下官另有职责在身,一时走不开。”
“哦?”韩滉气极反笑,“宰相府的吏员,还能兼着什么天大的差事不成?”
那吏员伏地不语,肩头微微发颤。韩滉本是雷厉风行之人,最恨办事拖沓,正要下令责罚,却听地上传来细若蚊蚋的声音:“下官……兼属阴司。”
堂中一静。韩滉盯着那乌黑的头顶,半晌,缓缓道:“抬起头来。”
吏员抬头,面色苍白,眼神却清澈,并无疯癫之态。
“你且说说,”韩滉身子前倾,“在阴司任何职?”
“主……主管三品以上官员的食料簿录。”
话音落下,连侍立在侧的仆从都屏住了呼吸。韩滉凝视这年轻吏员许久,忽然笑了:“既如此,你倒说说,本相明日当食何物?”
吏员面露难色:“此乃天机,不可轻泄。”
“若说不出,便是欺瞒上官,罪加一等。”
堂中更静了,只听得见蝉声一阵紧过一阵。吏员咬咬牙:“请赐纸笔。”
纸铺开,墨研好。吏员提笔写下几字,折了三折,双手呈上:“请相公务必在明日进食后开启验看。若不符,甘受重罚。”
韩滉接过那方折叠严实的纸,掂了掂:“好,本相便等到明日。”示意左右,“带他下去,好生看守——若真是阴司之人,想必也关不住。”
吏员被带往偏院厢房。门未上锁,窗外却有侍卫把守。韩滉独坐堂中,看着手中纸片,摇头失笑。他历经三朝,什么怪事没见过?装神弄鬼求饶恕的,这也不是头一遭。
只是……那吏员的眼神太过镇定。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韩滉照常入宫议事。圣上与几位重臣商讨江淮漕运之事,一直议到午时。正待散朝,忽有内侍疾步而来:“陛下,太官署进新制的糕糜,请陛下与诸位相公品尝。”
这是常例,每逢新谷入仓,太官署会以新米制糜,取与民同食之意。宫人捧上食案,白玉碗中糕糜热气氤氲,米香扑鼻。韩滉执匙尝了一口,软糯甘香,确是新米。
忽然,他执匙的手停在半空。
糕糜。
他想起昨日那张纸条。匆匆谢恩出宫,回府后立即从袖中取出纸片展开。素白的纸上,只写了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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