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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花开（第1页）

四月初一，清明。

园子里的北境兰开了。

第一朵是清晨开的。萧绝像往常一样早起去园子，远远就看见那片茸茸的绿毯上，亮起了一点蓝——很小，很淡，像是谁不小心滴落的一滴靛青。他走近了看，果然是一朵花。五片细长的花瓣完全舒展开来，在晨光里薄如蝉翼，蓝得透明，蓝得清澈。花心是嫩黄的，细细的花蕊顶着点点金粉，颤巍巍地立在风中。

他蹲下身，看了很久。这花和儿子信里描述的一模一样——蓝得耀眼，在苦寒之地也能绽放。如今它从北境的战场边，来到了京城的园子里，依然开了，开得这样好。

“开了。”他轻声说，像是怕惊扰了这初绽的生命。

清婉闻声出来，看见那朵花，眼睛一下就亮了。她快步走过来，蹲在萧绝身边，细细地看。看了许久，才轻声说：“真美。承轩信里说，北境的春天，漫山遍野都是这种蓝。”

“现在咱们园子里也有了。”萧绝说。

安儿和宁儿也起来了，挤过来看。宁儿伸手想摸，被清婉轻轻拦住：“别碰，花娇嫩。”

“爹爹能看到吗？”宁儿问。

“能，”清婉把她搂进怀里，“等爹爹回来，花会开得更多，更美。到时候，咱们指给他看。”

这一天，全家人的心情都因这朵花而明亮。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朵，可它像一个信号，一个宣告——该开的，都开了；该回的，也该回了。

清婉开始倒数日子。四月初五，还有四天。她把日子写在纸上，挂在厨房的墙上，每天早晨划掉一天。划到“四”的那天，她的手有些抖。太近了，近得让人心慌，也让人期盼。

“该准备接风宴了。”她对萧绝说。

其实早就开始准备了。鸡鸭鱼肉，山珍海味，能想到的都备下了。可临到跟前，她又觉得不够，总觉得还少点什么。

“承轩爱吃什么？”她问萧绝，也问自己。

萧绝想了想：“他小时候爱吃红烧肉，爱吃清蒸鱼，爱吃...爱吃你做的豆腐盒子。”

清婉眼睛一亮：“对，豆腐盒子！那年除夕他吃了三个，说比宫里的御膳还好吃。”

她立刻去准备。豆腐要现做的才鲜，她泡了豆子，磨浆，点卤，压豆腐...忙活了一上午，做出方方正正一大块。切厚片，中间剖开，塞进调好的肉馅，裹上蛋液下锅炸。油热了，豆腐盒子放进去，滋滋地响，很快就变得金黄酥脆。

炸好的豆腐盒子摆了一盘，香气扑鼻。宁儿馋得直咽口水，清婉夹了一个给她：“小心烫。”

宁儿小口小口地吃，吃完说：“爹爹一定喜欢。”

“嗯，”清婉摸摸她的头，“爹爹一定喜欢。”

除了吃的，还有穿的。清婉把给承轩做的春衫又拿出来，检查了一遍又一遍——针脚有没有不匀的地方？线头有没有剪干净？袖口领口缝得牢不牢？明明早就检查过无数遍，可还是不放心。

安儿下学回来，看见娘在灯下缝衣服，走过来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娘，孙儿给二叔做了个东西。”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支毛笔。笔杆是竹子做的，磨得光滑，笔头是狼毫，扎得整齐。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先生教我们制笔，”安儿说，“孙儿做了这支，想送给二叔。二叔爱写字。”

清婉接过笔，仔细看。笔不算精致，可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出用心。她眼睛湿了：“好，安儿真能干。二叔收到，一定高兴。”

宁儿看见了，也嚷着要给爹爹礼物。可她什么也不会做，急得团团转。清婉就说：“宁儿给爹爹唱个歌吧。爹爹最喜欢听宁儿唱歌了。”

宁儿想了想，点点头。她站直了，清清嗓子，唱起了清婉教她的童谣：“燕儿燕儿，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童音清脆，像玉珠落盘。

清婉听着，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她赶紧擦掉，把宁儿搂进怀里：“唱得真好。爹爹听了，一定更想宁儿了。”

萧绝在门外听见了这一切。他没进去，就站在廊下，听着屋里的声音——清婉温柔的叮咛，安儿认真的汇报，宁儿清脆的歌声...这些声音，织成了一张温暖的网，网住了这个家，也网住了即将归来的游子。

他抬头看天。四月初的夜空，星星很亮。最亮的那颗在北方，是北极星。儿子现在在哪里呢？应该过了平州了吧？路上顺利吗？身体吃得消吗？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有等待。

等待的最后几天，时间过得特别慢。明明知道快了，可就是觉得慢。萧绝每天去园子的次数更多了，有时候一天要去七八次。看看白菜包心没有，看看萝卜长粗没有，看看土豆开花没有，最重要的是——看看北境兰开了多少。

那第一朵花开后，第二天又开了三朵，第三天开了十几朵...到四月初三，已经是蓝莹莹的一片了。那些细小的花朵攒在一起，像一片蓝色的雾，浮在绿毯之上。风一吹，雾轻轻晃动，美得不真实。

这天下午，信鸽又来了。是最后一封——承轩已经到了京郊五十里处的驿站，明天休整一日，四月初五清晨进城。

“明天...”清婉拿着信，手抖得厉害，“明天就到了...”

“明天就到了。”萧绝重复着，心里也是翻江倒海。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终于...终于要到了。

全家人都睡不着。清婉把接风宴的菜单又检查了一遍，把承轩的屋子又打扫了一遍，把明天要穿的衣服又熨烫了一遍...忙到深夜，还是毫无睡意。

安儿和宁儿也兴奋得睡不着。宁儿一遍遍问：“爹爹明天什么时候到？宁儿要第一个见到爹爹！”安儿虽然不说话，可眼睛亮亮的，一直在看书——看不进去，就是拿着，像是在等时间过去。

萧绝让大家去睡：“养好精神，明天才有力气高兴。”

可他自己也睡不着。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眼前全是儿子小时候的样子——蹒跚学步的样子，摇头晃脑背书的样子，第一次骑马兴奋的样子，成亲时紧张的样子...一幕一幕，像走马灯一样转。

最后他索性起来，去了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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