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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文外的树林中,赶来的正清门人们无论是在忙于安排那些衡文弟子,还是在碰头商议,此时全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怔怔看向那惊人的一幕。
这些年下来,还是安稳时候居多,他们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到一派重地遭受如此打击的景象——照理说应当护住山门的阵法并非没有履行职责,但在那摧枯拉朽的火焰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知觉敏锐的人甚至隐约能看到一层层守阵的灵光破灭的瞬间。
有人咋舌道:“……这根本不是仙门的术法吧?”
另一人说:“你这不明知故问?”
不少正清弟子明里暗里地打量着灵徽的神色,只见到他面无表情,似乎泰然自若,不禁也放下了心。
殊不知灵徽心里也正在目瞪口呆,他是听谢师兄交代过,在探查衡文时可能会引发动静,可他不知道会有这么惊天动地啊?
要是长明听到他的疑问,大概会嗤之以鼻。如今的情形是两人精心配合下的结果,只针对阵法的核心,倘若这中间没那么顺利,又或是出了什么差错,需要用更稳妥的打击来弥补的话,他现在看到就不止是这么一点事态了。
元宜这时候悄悄蹭到灵徽旁边,低声问:“小师叔,是王庭……?”
他在逢水城也目睹过相似的场景,一时间差点以为旧日重现,但即使是那时让他为之震慑、反复出现在他梦里的景象,也很难和此刻所见相比。
那时看过了传说中凤凰的火焰,眼界好似都不一样了,从那以后,元宜每次看到别人的火灵术法,都忍不住心里暗自将其比较,结果就是越看越懂,以至于对根本不属于自己修行本职的火灵术法如数家珍起来。
要不是灵徽事前做好安排,他们先是见到衡文弟子们逃出门派,后看到那雷霆一击,想必都要以为是王庭打上门来了。即使如此,元宜还是不由得心头直跳。
灵徽瞥了他一眼,说道:“忙你的事去。”
元宜难得看懂了那目光里的含义——在场各个人肚子里转着八百个念头,也就你这家伙直接问出口了。他缩了缩头,老老实实回到他的铜钵旁边去了。
看顾着那些略显呆滞的衡文弟子,他有些恻然,这下真的收束心神,不再乱想了。但在做事间隙,捧着药碗奔走时,他不免往夜空中多看去几眼,也不知道是盼望着能见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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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渐隐,晨光初显,谢真落在地面,望着这里的废墟。
这里已经看不到一点校书楼原本的轮廓了,连那片小湖也跟着失去了踪影,建筑在地底的阵法残余如同骨殖一样从陷坑里显露出来。泥土中只有些许余温,完全不像刚遭受烈焰烧灼的样子。
不过,有几处门墙遗迹上正呈现出晶莹平滑的奇异形貌,被微光一照,像是隐含着色彩般熠熠发亮,好似漆黑的琉璃。谢真看着眼熟,转念想起在七绝井底被毁去的地脉封印里,也见过这样的材质。
他反复检视,确信星仪已经弃卒保车,从这座阵法里逃了出去,没来得及撤走的部分也被清除了个干干净净。代价则是与之相连的守御阵法也彻底毁损,日后衡文要在这里重建,只能从头开始。
衡文山长作为阵主,虽然身不由己,在星仪离去的短暂时间里,多少还能调动一些阵法的余威。面对注定要随阵法一同消亡的结局,他没有试图为自己保存一点残迹,也不曾留下什么遗言,甚至任由毁灭的余波将校书楼及其保存的古物收藏一扫而空;阵法最后的力量被用在了保护黎暄上,他也是残阵里唯一那个还活着的人。
黎暄此前被星仪随手丢弃在地底,由于他和阵法过于紧密的关联,远超衡文其他弟子,原本没什么脱身希望。但他所处的位置远离了阵法被击破的中心,衡文守阵的残余又替他遮蔽了一部分,而当察觉到山长的意图时,谢真也尽量断开了阵法与对方的联结,让黎暄还是勉强存活了下来。
只不过,这对于他来说究竟是幸事还是不幸?且不说付诸流水的修行,他的神魂能否恢复如初,乃至能不能醒来都不好说。山长已逝,活下来的他则必须要背负这一切了。
越过废墟,谢真看那残留的一点庇护还在运转,便没有去动它,在地面上附近划了个标记,好让援手到达时能注意到。
一根根从虚无中而来的丝线渐渐散开,没入虚无。透过这场无形的细雨,谢真仍能察觉到方圆之间的风吹草动。几名仙门修士正慢慢朝着门派中前进,在他们之后是另一些人,前后组成了十分谨慎的阵形。
戒备、怀疑、小心翼翼,种种心绪的色彩如同水上涟漪,乍现乍灭。谢真不想再继续感知下去了,他转过身,独自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片刻之后,他已经离开了衡文,走在了天光微亮的荒路上。夜与昼的交接处,四下里一片朦胧,并不像幻景里那样清楚分明。但在这样模模糊糊的幽暗里,他终于又找回了一点真切的感觉。
他说:“长明……”
“我在。”
耳边的羽饰被一缕轻风拂过,长明不知不觉在他旁边现身,和他前行的步伐相衬,就好像他们已经一起并肩走了好长一段路似的。
他们先前做了十分详尽的约定,为了防止星仪借助真灵彼此之间的扰动乘虚而入,在战斗进行到关键时候,两人几乎完全断开了交流,仅凭事先计定的讯息联系。
在那庞大混沌的阵法里,无论是星仪自己还是谢真这个外来者,到最后都卷在漩涡之中,谢真也由此发挥出了他此前从没有运用过的权柄。直到此刻,当他确信自己完全掌控了天魔带来的影响之后,才再次和长明相见。
长明望着逐渐变淡的夜空,神情显得有些慵懒,很难想象到他之前做了什么。谢真也没有说话,两个刚刚完成一件大事的人就这么静静地走着,仿佛不用开口,就这么待一会儿也够了。
他们没有走很久,毕竟前往新宛的距离不能光靠走路,只是他们都要用一点工夫来平复。谢真停下来,但没有立即唤出海山,而是往长明那边靠了靠。
长明吃了一惊,不过双手已经比思绪更快,结结实实把人揽了个满怀。他很快察觉到,对方并不是精疲力尽到这个地步,仅仅是想要片刻的支撑而已——或许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们眼里谢师兄绝不会有这样的疲惫和犹疑,但此时此刻,他终于还是得到了些许的歇息。
仿佛只过了一瞬间,长明只觉怀里一空,谢真抬手挽了挽发梢,有些怅然地对他微笑道:“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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