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三丫头的目的是什么,帮她把房间打扫打扫,里里外外修补修补,她就非常满意了,图谋就图吧,随便她怎么图。人在忙碌的时候,尚且不会怎么样,但一静下来,思绪就会被自己装作不在意,但实则非常在意的事情填满。苏拂苓肯定已经知道她跑了,也不知道查到哪儿来了……盯着破旧的昏暗的压得极低的房顶,许易水也会想,苏拂苓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真正生起气来,发起火来,是什么样子的呢?认识这么久了,她好像从来没见过苏拂苓真正生气的样子。话本里总说帝王一怒,拍案而起,怒斥群臣,苏拂苓好像从来没这样过。印象里,朝堂上,面对大臣的顶撞、争吵,苏拂苓也总是不失仪态的,见人三分笑,只是笑里藏刀,话中带刺,端着帝王的威严,不过分夸张,也不会让人看轻。苏拂苓是她见过的,最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喜怒哀乐,收放自如。静夜无声,许易水默默长叹。希望没有连累到其他人的性命,但以苏拂苓的性子,只怕总会有人因此挨罚。比如杖责守门的侍卫之类的……也希望她不会太难——“啪——!”“怎么了?”突兀地响起了清脆的一声,惊得本已有了睡衣的祖姑奶奶一愣,而后立马关切地询问道。“有蚊子。”揉了揉自己的脸,许易水讷讷道。“啊?”这大冷天的哪儿来的蚊子?听着倒像是巴掌声。祖姑奶奶不理解,但祖姑奶奶尊重:“冷不冷?那柜子底下还有我老伴儿前些年的夹袄,不嫌弃的话翻出来盖上?”“我还好,”许易水扯了扯被子,给祖姑奶奶盖实,“您冷吗?”“不冷不冷!”许易水只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无意识的担心起苏拂苓来,所以下意识想阻断自己的这份担心而已。想她作甚。明日要记得把水缸彻底清理出来,草席破的洞也可以补上,还有这补丁摞补丁的被子,也该拿出去再晒一晒。灶台的顶罐也破了口,这个修起来还麻烦,还有那个木桶,不补好的话挑水都不方便。说起来,祖姑奶奶一个老人家在山上那么远去挑水,就算有好的木桶也麻烦,不如找一找近处有没有其他水源,看能不能用竹子接着,直接弄到家里来。后面的茅房看上去也摇摇欲坠,有条件的话还是得想办法再修一下。还有柴火,也应该再多备些,再过些时日,到年关的时候,山上肯定会下雪,到时候大雪封山才是更冷,也很难找柴火。听着身旁祖姑奶奶轻微的鼾声,许易水将自己的精力和思绪,全部放在了怎么改善祖姑奶奶的生活环境上,竟然慢慢的,没再想起苏拂苓,也没再想起其他事情。她睡着了。苏拂苓睡不着。金銮殿后殿燃着最好的炭,也是以往她最熟悉的温度,可躺在宽大的床上,苏拂苓只觉得冷。很冷。冰冷彻骨。她的脖子下不应该是枕头,应该是许易水的手,被子的重量也不应该直接压在她身上,应该后背填上柔软的被子,身前则填满许易水软弹软弹的身体。她的脚尖也不应该犯凉。要踩在许易水的小腿上,被许易水夹压住,暖意贴着她,飞快地将她包裹得严丝合缝。许易水离开的第一天。不对,许易水离开不到一天。苏拂苓很想许易水。很想很想。不是那种想见面的浅淡思绪,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渴望,像是身体的某一部分被生生剥离,留下了永远无法愈合的空洞,细细密密地泛着痛。夜深如墨,白日里吓死人不偿命的帝王看上去格外脆弱,纤细的身子蜷缩起来,将锦被扯住,试图填补自己怎么也填不满的空虚。脑子里晃过陈琬方才欣慰的笑容:“我很庆幸陛下的清醒和聪颖。”“能够在孟寒雁一身素衣闯入大殿的时候,迅速判断出对方的来意,命莲心将退朝的大臣们召回。”“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孟寒雁的话,臣都听见了,想必其他的同僚,也听见了个七七八八。”“孟寒雁的身份,再加上岳家若是平反,岳蓉的功勋加上岳岚月的惨死,此后陛下要推动改制,便有了缺口。”“臣这一生,修河道,兴水利,办农桑,兴学堂。”“很快,臣就将攘蛮狄。”“以天下为局,以人命为棋,臣从棋子到执棋人,已经下了太久太久了。”“今日,臣甘愿做棋子,将这盘棋,交到陛下手中。”陈婉的眼里闪烁着激动,甚至染上了些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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