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都行,你又为何不行?”下意识提起“皇兄”这个称呼,持盈眸光一黯,不过她很快便整理好了思绪,接着同思虞道:“女子能够在朝堂上垂帘听政,是多难得的时机,此时不上更待何时?若这太后是我,我定毫不犹豫!”“可女子哪懂朝政大事啊……”“正因不懂,才要去学,去试,去做。二姐姐,没有人生来便懂得这些的。”持盈好言劝慰着她。“可女子为何不懂?是因自咱们幼时,便只有人教咱们相夫教子,持家端方,纵学诗书礼义,也不可妄论朝政。”“若咱们同男子一般,自小便没有这么多的规训与限制,难道就不可以立于朝堂吗?”思虞将她这番话在心里反复品了数遍,握着她的手,懵懂颔首道:“我大抵明白了……”接下来的日子,她受思虞所托,频繁出入宫城,与思虞一同学习政务,夜里再将不懂的问题带回去同王时探讨。这日,她作别思虞时,天边已被晚暮染红大半,她刚出宫门,拐过街角,便见王时在前方候着她,披了一身霞光,长身玉立,宛若谪仙。只一眼,她一整日的疲惫便消散不少。“阿时!”她欢快地唤了一声,正欲往他身边跑去,却见原本言笑晏晏的男子忽地变了脸色。“小心!”他一声断喝,当即足尖点地,朝她飞身过来,折下一只羽箭。他不由后怕。若非他及时,这只箭怕已洞穿了她的眉心。“有刺客。”话音刚落,便有数名黑衣人从天而降,将街巷两头围了个水泄不通。她心中顿时有些懊悔。闲适的日子过多了,她便遣散了她的那些暗卫,让他们回庄子上与家人团聚,否则此时也不会如此孤立无援,仅余她和王时两人应对。“你们是何人!”她见人群逐渐逼近,扬声镇定相问。“为主报仇之人!”为首黑衣人一边喊着,一边举剑朝她劈了下来。季珣将她护在身后,一连接下数招,防止有人近她的身。她便发出袖箭,将逼近之人击倒。两相配合之下,倒也拖延了片刻时光。可惜她袖中仅有十枚袖箭,待击倒十人之后,便有些束手无策。“怎么办?箭用光了!”季珣瞧了瞧黑压压的人群,便知他们定对今日刺杀早有筹谋,怕会是一场恶战,便低声同她道:“他们四面夹击,我们只能突袭,待会儿我们朝南一路杀出去,你紧跟着我,莫要掉队。”“好。”持盈点点头。季珣牵着她,一改先前的防守之态,招招带着凌厉的杀意。一转眼,南边便少了五人。对方的阵型被冲散了些,他们忙趁此时,试图杀出重围。又是几具肉身砰然坠地之声。对方不知商议了什么,忽地一改攻势,再不管季珣的剑招,以人身相抵,哪怕受伤,拼死也要往持盈身上刺去。季珣眼见再这样下去,他或许无恙,持盈只会必死无疑,便紧拽着她的手臂,一个旋身,将她甩至身后,替了她的位置。她猝不及防地被他甩了出去,险些摔个狗啃泥,可再回头看,却见他以一身将那些刺客悉数拦在了后方。“阿时……”她眼前之景逐渐被眸中浮上的水汽模糊。“走!”她知道她不该拖后腿,自己跑去喊援兵当是上上策,即刻往宫城跑去。可待她带人赶来时,恰看见他被众人围在其中,抬臂去挡左方的刀,而右方的刀光寒气一闪,便朝他狠狠劈了下去。那人再起刀时,她分明看见了刀刃上的血迹。“阿时——”她惊声唤道。“别过来!”隔着重重人海,他冲她断断续续喊道。“阿盈……往前……看。”阿盈,往前看。这是他同她说的终章天上似乎飘来了绵密的雨,周遭原本干燥的空气瞬被濡湿,血腥气夹杂在潮湿中,朝她扑面而来。她没有往前,而是恍然转身,与他远远相望,看见他原本整洁的衣衫已然撕裂,素白的里衣已被深红浸染,手臂上落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援兵与刺客已厮杀在一处,方才的竭力相抵已耗费了他大半内力,如今得以松懈,便倚靠在墙边稍歇。望向她时,见她毫发无伤,眉目微缓,目光落在她焦急的面庞上,看着泪珠自她眼中夺眶而出,旋即哽咽着朝他小跑而来。别过来!他心里想制止她,可却不忍如此冷硬地开口,只得看着小姑娘的身影在他眼前不断放大。不过片刻,持盈面上已是温热一片。她蹲下身子,颤抖着双手抚上男人的脸颊。方才离得远,如今近在咫尺,这才发现他面上除却飞溅了旁人的血迹外,也有许多细碎的伤痕。她一寸寸地去抚,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颤音:“疼吗?”他有些疲累地阖上眼,自喉中滚出两个字,“不疼。”须臾之间,他忽而想起,女子温热的指腹与他的肌肤之间始终有一层阻隔。若被她发现……他简直不敢去想这一后果。持盈的手正要抚上那道疤痕的刹那,眼前骤然一黑。男子掌心的温度覆在她的眼上。“阿盈,不要看。”“我不怕,这些年我什么都见过,甚至还触碰过尸体!”纵然她着急辩解,却也没有挣扎,生怕弄疼了他。男子却把她揽入了怀中,箍得越发地紧,“不必看这些伤口,你让我抱一会儿,我便不疼了。”纵然单臂抱着,她依然能察觉他几乎用尽了毕生力气,好似他一放手,她便会随风消散一般。她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如此不安,但知晓如今她能做的便是好好安抚他,便也由着他抱着,静静听着他的心跳。直到刺客死得死,伤得伤,仅剩几名活口被援兵活捉后前来回禀,她才匆匆起身。援兵是她凭借着思虞给她的宫令,自禁军中调来的,自然要盘问清楚,也算给小陛下一个交待。她深深望了王时一眼,命人将他先带回去治伤,自己则与禁军压着这几人,一同往牢里走一遭。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已然惊动了思虞与一同辅政的宰相。几人在牢中呆至后半夜,那些刺客终于吐露了真相。原是他们怀疑那日乱发的袖箭是持盈所为,跟踪她数日,决意今日刺杀。持盈一拍桌子,斥道:“胡闹!我与先帝本就有盟约,太后娘娘便是见证!若非先帝,我又如何能与娘娘相识?”这话不假,在皇都,除了已经死去的周辞,无人知晓她便是当年在深宫教养长大的五公主。思虞自不会戳穿她,只附和道:“是啊!那日结盟,哀家也在现场,若非说是叶姑娘,倒不如说是前朝大皇子的余孽!据哀家所知,他们从前可私自囤了不少兵武!”宰辅是个识时务之人,如今幼帝即位,他的地位可谓如日中天,自不会与太后对立,徒惹祸端。在卷宗里将那日宫变的细节悉数塞给了前朝已故的大皇子,处死了今日行刺之人,便结了案。一场险剧落幕,思虞有些忧虑,劝慰道:“阿盈,你若不介意,便入宫来住吧,宫中自比外面安全多了。”持盈始终挂念着府中伤势未知的王时,婉拒道:“不必了,二姐姐,我若真喜欢皇宫,从前也不会逃出去,时辰不早,我该赶快回去了,过几日再来看你。”“好!不急。”思虞握了握她的手。她心焦火燎地往府中赶,刚入府门,却见王时迎了出来,眸中是遮不住的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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