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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缇萦最怕她父亲提起这句话。天下什么事都有办法，就只不能化女为男。但是，&ldo;男女有什么分别？&rdo;她这样怀疑地问：&ldo;爹就当我是个男儿好了！&rdo;

&ldo;傻话！&rdo;淳于意笑道：&ldo;我当你是个男儿没有用。&lso;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rso;我不能永远把你留在我身边。&rdo;

&ldo;为何不能？&rdo;做女儿的大声反问：&ldo;我不嫁，侍奉爹一辈子。&rdo;

&ldo;真是我的孝顺女儿！&rdo;淳于意觉得异常安慰，也念着那两句古诗说：&ldo;&lso;谁谓茶苦，其甘如荠&rso;，苦中回甘，人生总也还有值得去细细品味的地方。&rdo;

对父亲的话，缇萦不十分听得懂，但夸奖的语气，是显得很明白的，所以她也得意地笑了。

&ldo;卫媪呢？&rdo;淳于意忽然间问说。

&ldo;想来是&lso;会烛&rso;去了。&rdo;缇萦又说，&ldo;爹，你如果累了，请安歇吧！我守着，替她应门。&rdo;

一不！我又不觉得累了，这样说话很好。&ldo;

于是父女俩闲谈着，直到卫媪回家，方才散去，各自归寝。缇萦回到自己屋内，陡起一种莫名的兴奋‐‐她想到了朱文。他说过今夜还要来，不多一会又可以见面了。

就这时，听得有人在叩窗户。她又喜又惊，莫非朱文这么早就来了？这胆子可太大了些。一面这样想，一面急步走向北窗。一瞥之下，不禁自笑，哪里是朱文？是卫媪。

&ldo;李吾要我捎个口信给你，叫你明天上午务必到她家去一趟，她有要紧话跟你说。&rdo;

李吾是巷中的女娃，与缇萦是闺中密友，&ldo;李吾会有什么要紧话呢？&rdo;她困惑地问。

&ldo;谁知道！&rdo;卫媪是颇不以李吾为然的神气，&ldo;她问了你好几遍，说怎的不来会烛？我问她何事，她怎么也不肯说。鬼鬼祟祟，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她哥哥是个出了名的无赖，你可当心些！&rdo;

&ldo;嗯。&rdo;缇萦深深点头，&ldo;我知道的。&rdo;

&ldo;你父亲跟你说了些什么？&rdo;卫媪又问，&ldo;可曾提到朱文？&rdo;

&ldo;没有。&rdo;

&ldo;我真也不懂他什么意思！难道真个铁了心？我这样子三番两次的说，他还是不肯让阿文回来？&rdo;

缇萦不答，实在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ldo;你明天跟你父亲说，他要到市上去买个僮儿回来的这个念头，休再提起。&rdo;

&ldo;为什么呢？&rdo;缇萦诧异地问，&ldo;爹爹是一番好意。&rdo;

&ldo;难道我不是一番好意？&rdo;卫媪数着手指头说：&ldo;第一，有那伶俐识得眉高眼低的僮仆，给豪富大家买了去，可以行贾作工，为主人家牟利；我们家买了来汲水、劈柴，岂不是践了好材料？再说，像这样的僮仆，身价不低，我也不愿你父亲多花钱。若说弄个不费什么钱的笨货，只会吃饭，不会做事，那不是来帮我，倒是来惹我生气。何苦来哉？这是一。&rdo;

&ldo;嗯。还有呢？&rdo;

&ldo;还有二，是为了阿文。&rdo;

卫媪没有再加解释。这与朱文有何相干？缇萦想不明白，便即问道：&ldo;何以奇书电≈子书说是为了阿文？&rdo;

&ldo;这都不懂么？我要为阿文留下余地。你想想看，真的买了个僮儿来，我还能说什么？我要抓住个题目才好作文章，三天两头做不方便，说少个人做事，说阿文在这里就好了。你父亲叫我吵得烦了，就说：算了，算了，把阿文去找回来。那不就正中下怀吗？&rdo;

六十多岁的卫媪，词锋流利，语气生动，&ldo;说得十分有趣，缇萦被她逗得格格地笑个不停。

&ldo;去睡吧！&rdo;卫媪特地叮嘱：&ldo;明天早些起身。别再像今天这样‐‐纵使你父亲宠你不说，传到左右邻居，会叫人笑话。&rdo;

&ldo;嗯！&rdo;缇萦乖乖地答应着。

&ldo;只怕今夜阿文还会来。你告诉他，不可如此大胆。律禁夜行，又是深夜跳墙，叫官府逮住了，一定当盗贼治罪，割鼻子砍手的，听着都叫人害怕！&rdo;

卫媪说完，管自己回卧室去了。缇萦可是大大地上了心事。听她父亲讲过，历代都以捕窃盗为治国的急务。汉朝律例，盗牛马都有死罪的可能。即或逃得一死，肉刑可是决计逃不掉的，且不说&ldo;刖刑&rdo;断手足一，&ldo;劓刑&rdo;割鼻子，就算是最轻的&ldo;墨刑&rdo;，在额上制字涂墨，自己先挂个幌子，告诉人：&ldo;我是罪犯！&rdo;这叫人怎么受得了？

转念到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ldo;你该知道夜行犯禁，千万不要来！&rdo;她不断地在心里说。同时默默地在打算，如果朱文真的来了，一定要留住他，反正卫媪已经尽知底蕴，叫朱文到她屋里躲一晚，天明再走，就不至于出乱子了。

有事在心，哪里能够睡得安稳？这一夜魂梦皆惊，狗吠猫叫，都能吓出她一身汗。到后半夜，听得父亲起身出屋，再又回来，闭门复睡，而朱文到这个时候却不见踪影，难道真如自己所望的，他也知道夜行犯禁，&ldo;不敢来吗？

不会的！朱文不是那种谨饬的人。他向来敢作敢为，言而有信，说来一定来。那么，到此刻不来‐‐

再往下一想，缇萦顿觉轰地一声，魂灵儿出了窍，霎时间手足冰冷，几乎昏厥。一定是叫官府当盗贼捕了去了！那怎么得了？于是，耳中所闻，是朱文被刑的哀呼；目中所见，是朱文断肢的惨状，天族地转。幻象纷呈逼得她心跳气喘，额上冷汗涔涔，朱文到底怎么样了？非要立刻弄个明白不可！

然而，从何处去弄个明白呢？她想到了卫媪。毫不迟疑地起身披衣，摸索着出了西厢，开了堂屋的门，一直往后院奔去。

卫媪的卧室在厨房旁边。老年人畏寒，八月初的天气，门窗都已关得实腾腾地。缇萦举起颤抖的手叩门，同时不断地喊：&ldo;卫媪、卫媪！&rdo;

由于怕惊醒了父亲，她的叩门及喊叫，声音都极轻，因此，隔了好久，才把卫媪叫醒，她在里面漠然问道：&ldo;谁啊！可是阿文？&rdo;

&ldo;不是，是我。你快开门。&rdo;

等卫媪一开了门，缇萦就像在外面受尽欺侮的孩子，回来见了亲人那样，心头一酸，扑倒卫媪怀中，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ldo;怎的，怎的？&rdo;卫媪着急地问，&ldo;哭得如此伤心！&rdo;

&ldo;阿文怕是被逮住了去当盗贼办了！&rdo;缇萦抽噎地哭诉。

卫媪大惊：&ldo;你怎么知道？&rdo;

&ldo;他原说今夜还要来。到此刻不来，必是出了事了！&rdo;说着，热泪滚滚，越发哭得厉害。

&ldo;原来是你这么在想！&rdo;卫媪真有些啼笑皆非了。

&ldo;我决不是胡思乱想。&rdo;她抬起脸说：&ldo;他向来说了话算话，若非被逮，决不会不来。倘或真的冤枉他窃盗，割鼻子砍手的，怎么得了呢？&rdo;

卫媪恍然大悟，是自己的话无意中吓了她，心里倒觉得深深抱歉，因而赶紧安慰她说：&ldo;别哭，别哭，就算被逮了去，也不会今夜就治罪，马上就割鼻子砍手。你不用急成这个样子！&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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