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尚且不提,单是那五根香木,就价值惊人了。此木生长极慢,三五百年也不过碗口粗。若要成材,怎么也得千年时间。传说用此木做成床榻,睡在其上,冬暖夏凉,蚊虫不侵,安神养颜,活血生津。可惜此物难得,耗尽数十年工夫,也就寻了十余根。如今一赏就是五根,足见王上对苍落尘的拉拢器重。
退朝后,将苍落尘招至后殿,齐废王笑道:"将军为国操劳,殚精竭虑。今日不妨抛开俗礼,和寡人一起用膳,好好叙叙。"换作别人,早已惶恐谢恩了。苍落尘却婉言拒绝:"臣有些累了,想先回府歇息。望王上见谅。"齐废王一拍脑门:"寡人疏忽了。将军一路车马劳顿,自当多多休息。来人,用寡人的龙辇送将军回去。"淡然谢过,苍落尘转身离开。只留下齐废王对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这苍落尘,除去性情淡漠,不会卑躬屈膝、巧言令色之外,真是让他满意至极。武功人品,皆是上选。若是能牢牢地将苍落尘掌控在手心,不异于多了千军万马。
只可惜,这么多年,他始终摸不透那平静表象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砰"的一声,刚刚关上的门又被大力推开。
"苍落尘,你回来了?"一个锦衣华服、珠翠流苏的妙龄女子闯了进来,口中娇呼。
"不用找了,他刚走。"看着东张西望的雅琪公主,齐废王闷声道。
"走了?王兄,你怎么不留住他?我都快两年没见他了,他一定更出色了吧?"雅琪公主连声抱怨,心中无比失落。他难道不想她吗?自己这花容月貌为何他就看不在眼里?
"我不管,我要去找他。"扔下一句话,雅琪气哼哼地扭头就走。他不等她,那她就亲自去找他。
看着雅琪跑开,齐废王也颇为无奈。自己这妹妹从小娇惯,无法无天。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自打见到苍落尘那天起,母老虎就变成了小花猫,轻言软语,娇媚温柔,只盼能得到这冷漠男子的垂青。怎奈满腔情意都仿若扔到了水里,连点儿波澜都没有,就直直沉了下去。
平心而论,雅琪公主绝对算得上一等一的美人儿,一颦一笑,摄人心魄。齐废王也极希望她和苍落尘结为伉俪,那样,他的心中也更安定一些。对苍落尘而言,这也是天大的好事。可惜,一切只是空想,彻头彻尾是一相情愿。
阿房静静地站在屏风后,任由两个丫鬟将白色轻纱罗裙一层层罩在身上。她并不习惯这样被人伺候,只是这一件件剪裁精良、轻薄绚丽的霓裳太过陌生。若是让她自己动手,恐怕一个时辰都穿不好。
丫鬟的手脚很麻利,很快打理妥当。她搀扶着阿房坐在梳妆台前,将满头青丝半盘起来,正欲插上一柄镶珠盘丝虾须金步摇固定,被阿房婉言拒绝:"谢谢,不必了。"她随手拿起一朵白色绢花,"替我把它戴上就好。"爹娘离世未足百日,纵然不能驻棚守丧,也该恪尽孝道,素颜孝服。
叩门声响起,苍落尘淡笑着站在半开的门边:"好了吗?去吃饭吧。""嗯。"看着苍落尘,阿房眼中愁思稍退。看到他,她的心里就很安定、很温暖。重逢以来,苍落尘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体贴,丝丝缕缕缠绕心间,一寸寸抚慰着她失去双亲、家园尽毁的痛苦。无法想象,若不是苍落尘,她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早已香消玉殒。
苍落尘看着阿房,心中抽痛。水家村惨祸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阿房的心情似乎也渐渐好转,不再每日里含悲拭泪。但是,他知道,她的痛并未散去,只是不想让他担心,才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这样的阿房,更加让他心疼。
阿房不敢再看苍落尘的眼,垂下头,不安道:"落尘哥哥,这,会不会太过奢侈了?"虽然她不知这衣料的价值,但是从顺滑的手感和精致的刺绣上也能猜到一点。
苍落尘笑道:"不会。"说完,便拉起阿房的手,引着她向饭厅行去。
低头跟在后面,看着自己的手被苍落尘的大掌完全包容,阿房的脸微微红了。她自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但是对于苍落尘的举动,却从未觉得反感或是不妥。他温暖踏实的怀抱让她安心,他指尖传来的温柔让她沉迷。若是能如此一辈子,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阿房的脸腾的一下满布红霞,脚步不由得也踉跄顿住。
苍落尘回头,看着阿房通红的小脸,担心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摇摇头,阿房头垂得更低,不知如何回答。
一阵喧嚣声隐隐从远处传来,打破了空气中的尴尬。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负到本公主的头上了。回头见了你家将军,非让他把你们狗腿打折不可。"雅琪站在将军府外,气势汹汹,满头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无奈那几个一根筋的守门侍卫对她的怒火视若无睹,只是重复一句话:"将军说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带上最精致的钗环,穿上最心爱的衣裳,对镜仔细琢磨,保证面容完美无缺。本想给苍落尘一个惊喜,却没想到连大门都进不去,怎能不让雅琪郁闷烦躁呢?
虽说苍落尘一贯对她待理不理,但是好歹能看在她是公主的面子上,允她进府一坐。虽然见不到他的人影,也可以自我安慰一番。至少,她是唯一一个能进苍落尘府邸的女子。
谁想到今天可好,被生生拦在门外,连自我安慰都不能了。
她抢过马鞭,想给眼前这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一些教训,又怕惹恼苍落尘,只得作罢。只是这一口恶气实在难出,她恨恨地一跺脚,雅琪拎起裙摆,强冲进来。
守门侍卫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尊贵优雅的俏公主竟然如此泼辣,想拦又不敢拦,毕竟是金枝玉叶,他们几个小侍卫哪敢碰其玉体啊。
管家腿快,早已一溜烟儿跑来找苍落尘拿主意了。
即使管家不来,苍落尘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毕竟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在他出征之前,这雅琪公主就隔三差五来折腾一番。即使他冷着脸拒绝得明明白白,她也依然屡败屡战,自我得一塌糊涂。
对外院的喧嚣听而不闻,苍落尘面色不变,依旧牵着阿房的手,继续刚才的行程。
管家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雅琪公主她……"头也不回,苍落尘冷冷丢下一句:"等她累了,就送她回去。"说罢,人影已转过回廊,消失不见,只留下管家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哀悼自己即将遭殃的耳朵。
"落尘哥哥……"阿房唤道,"我没关系,一个人去吃饭就好了。你还是去看看吧。"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与公主抗衡总不是好事。想当初,只是因为韩桓惠王的一念,她的村子便遭灭顶之灾。她不想因为自己这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便连累到苍落尘。
大手微微收紧,他安抚着阿房的不安:"没事的,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可是……"阿房还想再说,却被一个男声接过话去:"放心好了,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人家公主早习惯了。"语毕,赵与鹰已从树上纵身跳下。
阿房吓了一跳,立刻躲到苍落尘身后。
苍落尘倒是毫不吃惊,一边挥手让亲卫营暗桩退下,一边冷着脸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随便翻墙进来。"若不是亲卫营识得他,恐怕早就把他射成刺猬了。
"少来,不翻墙怎么进来?"赵与鹰翻个白眼。别拿话唬他,要是能从大门进来,他也不想翻墙啊。也不想想,一院子明里暗里都是苍落尘那变态的亲卫营,一个个如狼似虎,剑拔弩张。虽然不会伤了他,但是总是跟在后面,他也很害怕啊。
整理一下衣襟,赵与鹰一躬到底:"赵与鹰无状,冒犯姑娘,还请见谅。"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抬头一看,眼前空空如也,只有一片树梢黄叶被秋风卷着,在他眼前打了个孤单的旋儿,慢慢落在地上。
……
阿房坐在桌旁,嘴角轻抿:"落尘哥哥,这样……不好吧?"她还没来得及回礼,就被苍落尘带到了屋里,这样做,好像不太礼貌。
将筷子递给阿房,苍落尘脸色不变:"饿了吧?尝尝这个。""苍落尘!"赵与鹰一蹦三尺高地窜进饭厅,气急败坏地吼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没人请你来。"眼皮也不撩一下,苍落尘淡淡回道。一个翻墙入室的家伙,没打折他的腿扔出去都不错了,还聒噪什么?
撇撇嘴,赵与鹰不再和苍落尘纠缠,快步走到阿房身边,继续刚才未完成的搭讪:"在下赵与鹰,敢问姑娘芳名?"边说边用眼角瞟另一边的苍落尘。哼,你越是不让我接近她,我就越要往跟前凑。就不信你会当着这娇滴滴美女的面,露出嗜血的真面目。
阿房看着眼前这个手摇折扇的文雅男子,虽然他有些唐突,却并不惹人讨厌。玩世不恭的笑容,修长玉立的身姿,应该是不少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吧。
她正想起身回礼答话,却被苍落尘轻轻按坐在椅上:"不用管他。"说完,他夹了一只莲蓉蟹黄球放在阿房碗里,动作自然顺畅。
被当成空气的赵与鹰倒也不觉得尴尬,坏坏一笑,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就想坐在阿房身旁。
椅子刚刚放稳,还没来得及坐,就见一道银光直直飞来,一声轻响,椅子上已多了一根银筷,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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