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晚的心,被深深触动了。她一直追求的是“设计”,是“作品”,是外在的形态。而苏曼卿告诉她,真正的艺术,是内在的“状态”,是创作者与世界万物的连接。
这件棉袄的制作过程,成了顾星晚一次深刻的修行。
苏曼卿负责刺绣,顾星晚则负责所有的结构处理。她将棉花手工撕成薄薄的棉絮,一层一层地铺在衣身和袖子里,确保每一处的厚度都均匀一致,既保暖又不会显得臃肿。这种“手工铺棉”的工艺,早已被机器流水线所取代,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衣服的蓬松度和透气性,让穿着者感到如云朵般的轻柔包裹。
在缝合的时候,顾星晚为了不破坏苏曼卿绣品的完整性,放弃了传统的机缝,而是采用了最耗时的“暗针手缝”。她用与墨色塔夫绸几乎融为一体的丝线,在衣片的边缘进行缝合,针脚细密而隐蔽,从外面看,仿佛衣服是浑然天成的一块整体,看不到任何拼接的痕迹。
那件棉袄完成后,顾星晚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她依旧每天泡在工作室里,画图、裁布、制作。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苏曼卿的话,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设计,不再仅仅追求形式上的新奇与解构,而是试图去探寻每一件作品背后更深层的情感与“状态”。
她的作品里,少了一些凌厉的锋芒,多了一些温润的“呼吸感”。她开始在自己的设计中融入更多手工的温度,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手工缝线的细节,或是一颗不起眼的盘扣。她发现,当她用心去感受材料,用心去对待每一个制作环节时,最终的成品会回馈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力。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一个国际性的时装设计大奖“金剪刀奖”向顾星晚发出了邀请函。这个奖项是全球年轻设计师梦寐以求的舞台,获奖意味着将获得国际顶级的关注度和资源。
顾星晚犹豫了。她的风格与那些追求前卫、甚至怪诞的西方设计格格不入。她的设计里,有太多东方的、内敛的、需要静心品味的东西。在那个喧嚣的舞台上,它们能被看懂吗?
她想起了苏曼卿。她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
电话那头,苏曼卿的声音依旧温和。听完顾星晚的困惑,她没有直接给出建议,而是说:“星晚,你还记得那件棉袄吗?”
“记得。”
“你当时设计它的时候,是为了去拿奖吗?”
顾星晚愣住了。当然不是。她当时只是想为苏曼卿设计一件能让她“活着”的衣服。
“你看,”苏曼卿笑了,“最好的作品,往往不是为了取悦别人,而是源于你内心最真诚的表达。你去参加那个比赛,不是为了拿奖,而是去告诉世界,有一个叫顾星晚的中国设计师,她对美有自己的理解。你的作品,就是你的语言。至于别人能不能听懂,那是他们的事。你只需要,把话说清楚。”
挂掉电话,顾星晚的心豁然开朗。
她决定参加比赛。她的系列作品,主题就叫——《对话》。
这个系列,以那件为苏曼卿设计的棉袄为灵感源头,延伸出了五套完整的服装。每一套,都代表着一次与传统工艺的“对话”。
第一套,就是那件《寒梅》棉袄的改良版。她将苏曼卿的刺绣技艺,与现代的立体剪裁相结合,创造出既有东方风骨又具现代感的廓形。
第二套,她选择了云锦。她与南京云锦研究所的老师傅合作,用最古老的“妆花”工艺,织造了一匹看似纯色,实则在光线下能变幻出万千色彩的面料。她用极简的设计,去凸显云锦本身那“寸锦寸金”的华丽与高贵。
第三套,她用了宋锦。宋锦以其严谨的结构和典雅的纹样着称。她没有去改变宋锦的纹样,而是将其解构,用不同的几何形状拼接,创造出一种古典与现代交织的视觉效果。
……
每一件作品,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一次与手艺人的深入交流,一次对传统工艺的敬畏与重塑。
在“金剪刀奖”的决赛秀场上,当顾星晚的《对话》系列压轴出场时,全场安静了下来。没有炫目的灯光,没有激昂的音乐,模特们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来。她们身上的衣服,或沉静,或典雅,或大气,每一件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属于东方的、宁静而强大的力量。
尤其是最后一件,那件由苏曼卿亲授弟子复刻的《寒梅》棉袄,在聚光灯下,墨色的塔夫绸泛着幽光,肩部的红梅仿佛在呼吸,在绽放。
秀结束后,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顾星晚最终获得了金奖。在颁奖典礼上,主持人请她发表获奖感言。
她拿着奖杯,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的评委和观众,缓缓说道:“我站在这里,代表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是那些在岁月长河中,默默守护着我们民族技艺的手艺人。我的设计,其实很简单,它只是一个‘翻译’。我讲他们的故事,他们的匠心,他们的生命状态,翻译成了你们今天看到的衣服。”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的老师,一位伟大的苏绣艺术家,曾经告诉我,真正的艺术,是当你沉浸其中时,忘记了自我,只生下你和你手中的东西。那一刻,你才是真正地‘活着’。我希望我的设计,也能带给大家这样的感受。谢谢大家。”
她的发言,没有一句华丽的辞藻,却深深地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几天后,顾星晚回到了苏州。她没有去庆祝,而是第一时间去了苏曼卿的家。
她将那座沉甸甸的“金剪刀奖”奖杯,放在了苏曼卿的绣架旁。
苏曼卿没有去看奖杯,只是微笑着看着她,说:“恭喜你,孩子。”
“苏老师,这奖杯,有您的一半。”顾星晚真诚地说。
“不,”苏曼卿摇了摇头,“这是你自己走出来的路。我只是在你需要的时候,为你点了一盏灯。路,是你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她指了指窗外,春天已经来了,巷子里的柳树抽出了新绿。“你看,梅花谢了,柳树绿了。季节在变,但生命的循环从未停止。艺术也是一样。传承,不是把旧的东西一成不变地传下去,而是像你做的那样,带着它,走向新的春天。”
顾星晚看着苏曼卿,又看了看那座冰冷的奖杯。她忽然明白,奖杯只是一个结果,而那段与苏曼卿共同创作棉袄的时光,那个关于“活着”的下午,才是她此行最大的收获。
从那天起,顾星晚的工作室里,多了一个固定的位置。那里放着一个绣架,上面总是绷着一块素布。顾星晚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向苏曼卿学习苏绣。她学得很慢,常常一针下去就歪了,或者线拉得太紧把布弄皱了。
苏曼卿从不责备她,只是耐心地纠正她的手势,告诉她:“别急,感受针,感受线,感受布。让它们成为你手指的延伸。”
顾星晚不再仅仅是一个设计师,她也成了一个手艺人。她的设计,因为这双手的亲身体验,变得更加深刻,更加有血有肉。她开始将自己绣的小物件,比如手帕、荷包,融入到她的高级定制系列中,每一件都成了独一无二的孤品。
那件为苏曼卿设计的《寒梅》棉袄,后来被中国丝绸博物馆永久收藏。它被陈列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的说明牌上写着:“《寒梅》——一件连接了两个时代的对话,一场关于生命与艺术的传承。”
很多年后,顾星晚也成了一位享誉国际的设计大师。她依然会回到苏州,回到那条老巷,回到苏曼卿的家。苏曼卿已经走不动了,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轮椅上。
顾星晚会推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她会告诉苏曼卿,她又去了哪个地方采风,又认识了哪个手艺人,又有了什么新的设计灵感。
苏曼卿总是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有一次,顾星晚拿出自己刚绣好的一个香囊,上面是一枝小小的、稚嫩的兰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苏曼卿。
苏曼卿接过,用苍老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针脚,然后把它凑到鼻尖闻了闻,那是她亲手调配的艾草和薄荷的香气。
她抬起头,看着顾星晚,眼中闪烁着慈爱的光芒,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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