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颤抖道:“乔慎,你,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乔慎微微一笑,继续道:“小弟来京师之前,曾在一个唤作蚁县的小城躲藏过几月,蚁县的山林中有一种毒蛇,名唤‘断肠青’。其毒无色无味,长期少量服食,可致人肠穿肚烂而死,但不被仵作察觉毒性。小弟自来京师,日日都在服食此毒,而哥哥时常服用小弟之血。哥哥近日来除了心悸晕厥,是否还觉着虚弱倦怠、腹疼难忍……”
乔慎突然低下头去猛咳了数声,随即抬脸一笑,将掌心咳出的一滩鲜血给官家看。“哥哥瞧,便是这样的‘断肠’。”
官家吓得魂飞魄散,终于忍不住呼唤:“来人哇,来人……护驾……”
他喉咙莫名地干裂难忍,只低哑地唤了几句便再也发不出声音。他伸手去抠抓床褥,想留下些许痕迹与动静,但乔慎却轻柔地捧住了他的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不知乔慎先前往香炉中添加了什么,静室之中,云烟弥漫,呛喉难忍。
连乔慎自己也低低地咳嗽了起来,他强撑着哑声又言,声音如鬼如魅:“咳咳……小弟入宫之后,常常想起一件宫中旧闻……据说百年之前,太祖与太宗兄弟情深,便如此时的哥哥与小弟。说来也巧,小弟正是太祖后裔,而哥哥正是太宗之后……据说当年夜里,太祖与太宗酌酒对饮,宫人听见柱斧戳地之声,看见烛影摇曳……不久之后,太祖便大行而去了。”
官家双目骤然睁大,死死瞪住乔慎。但云烟遮盖了乔慎的头脸,连他恭顺柔和的面貌都看不真切。
烟云中的人影,突然手持着一柄不知哪来的柱斧,高高地朝着官家举了起来!
官家溢出一腔无声惨叫,目眦欲裂,手捂心口,“噗通”一声栽下了地去!——
李提举与几个黄门、宫女,陶实与几名皇城司侍卫,都守在院内,都听见了这声闷响。他们回过头来,只见室中烛影摇曳。
众人正不知发生了何事。福王突然拉开屋门,满面惊惶,泫然欲泣地奔了出来。
“来人啊!陛下的心悸之症又犯了!快去请国师!!”
李提举搀扶住站立不稳的福王,颤声提醒道:“殿下忘了么?国师已经殉国了!”
福王眼中热泪夺眶而出,焦急道:“是!是!本王竟忘了!可怎的办!快请御医!快请御医!!”——
深夜宫中,乱作一团。李提举指点着几位宫女、黄门,赶紧去请御医,又遣人通知了皇后。
陶实命剩下的皇城司侍卫守住院内,不得泄露半点风声。他自己入得屋内,“照顾”奄奄一息的官家与惊慌失措的福王。
福王泪流满面,要作法施救官家。院中侍卫们都听见了屋内传来的呢喃唱诵之音。
而静室之内,趁着乔慎唱诵吸引众人注意,陶实弓腰快行几步,先钻至窗边悄悄揭开一缝,散尽屋内的烟气,然后取出香炉中的灰烬,用布巾包好藏入怀中,并倒入早已准备好的旧香灰。
乔慎从袖中掏出一叠瘪瘪的纸片——是一柄纸作的柱斧,做工粗糙简陋,只有影子看似真斧。陶实将纸斧接到手中,将纸片更紧地折叠压瘪,塞入自己内衫之中,甲衣一裹,丝毫看不出异样。
陶实又扯出一方巾帕,将乔慎掌心的鲜血也尽数擦去,也同样藏入甲衣之内。
陶实在屋中忙碌。而跪在榻边的乔慎一边口诵经文,一边低下头,平静地看向了官家仍在怒睁的双目,伸手摸了摸他冰冷的鼻息——确定他是死透了。
其实神霄真人给官家喂食寒食散、焚烧幻境香之事不假。但乔慎日日服食的却并不是劳什子“断肠青”。他连蚁县山上的蛇影子都没见过,纯属胡编乱造。他托李干当带入宫中、每日服用的是一味苦黄连。黄连吃多伤胃,日积月累下来,他的胃府便受了伤,有了咳血之症。而官家常饮他的鲜血,自也有些轻微的病症。
方才焚烧的香火,也不过是他将神霄真人的幻境香调浓了数倍,再辅以伤喉的几味药材。
换言之,官家是在寒食散与幻境香日积月累的伤害之下,被“断肠青”的骗局与“斧声烛影”的传说给活活吓死的。
——当真不负怯懦之名。
乔慎瞧着官家死不瞑目的双眼,神色鄙夷,抬起手轻轻一拂,替他将眼阖上了——
不多时,一名当值的老御医匆匆而来,皇后也赶了过来。
官家阖目躺在榻上,面色灰白,平静的胸膛看不出起伏。御医一摸脉象,大惊失色,转头便跪倒在地,不住磕头!
“陛下心脉大损,脉象虚无,已是油尽灯枯……”
皇后一听此言,身子一软向旁倒去!她身旁的宫女慌忙将她扶住,跪在榻边诵经的乔慎也起身搀扶她,哭道:“嫂嫂,嫂嫂可一定要撑住啊……”
皇后哭道:“陛下这是怎的了?何至如此?”
乔慎也哭道:“陛下本就忧心国事,又得知仙师以身殉国,一时伤心过度,突然便倒了下去……”
皇后抓着乔慎的衣袖:“叔叔快救救陛下,以往不是你与仙师一同施救么?”
乔慎伏下身去,连连磕头,泣声道:“仙师总是带着小弟一同诵经,不多时哥哥便有所好转。可方才小弟诵经许久,不见哥哥有半点反应,想必是仙师已去,小弟独自一人法力难支……”
叔嫂俩在屋中哭作一团,悲痛不止。好在李提举老成镇定,含着眼泪上前提醒道:“圣人,此事可要通知诸位宰执?”
皇后比官家还要年轻,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只做了数月皇后,一时神色慌乱无措。乔慎却面色一紧,低叫道:“嫂嫂万万不可!”
他连忙抹了一把满脸泪水,回头瞧了一眼伏地不敢抬头的御医,低语道:“事关社稷安危,还请嫂嫂屏退左右,任何人不得离开此院,小弟有要紧话与嫂嫂说。”——
皇后也知事关紧要,将信将疑地顺了乔慎所言。
李提举、御医、宫女都退了下去,皇后朝屋外看了一眼,低头道:“叔叔请说。”
乔慎跪在皇后面前,恭顺地仰望着她,急切道:“嫂嫂可有想过,枭军临城,人心惶乱,哥哥此时大行,侄儿年方九岁,宰执们会不会真心拥护新君?新君又如何平息朝堂纷争?再者说,过几日各地援军将至,那些手持重兵的外来将领,会不会心怀不轨谋夺篡位,或者开城投降,将新君奉给枭贼?”
皇后身形一颤,惊道:“这可如何是好……”
乔慎向前跪行一步,更加压低声道:“太上官家尚在南面,更有康王流落磁州,若是有心之人拥护他们二人重回京师,太子还能顺利登基么?就算太上不愿再登朝堂,可百官难道不会拥护更加年长的康王么?”
皇后神色更是惊惶,也顾不上流眼泪了,赶紧问道:“叔叔有何提议?”
乔慎伏地又拜了一拜,仰头含泪道:“慎体弱多病,本不长命,得哥哥嫂嫂真心相待,惟愿太子侄儿千秋万代。慎恳求嫂嫂,为侄儿多作考虑,拉拢李提举,牢牢控制皇城司禁军,将哥哥大行之事秘不发表,只说哥哥在宫中休养。待到击退枭贼、国事稳定之后,嫂嫂还需拉拢黎纲、左师道这些个得到百姓、士子信赖的忠臣,请他们带军庇佑国本,拥立太子登基……”
他顿下话头,眼底闪过一丝暗光,低声道:“在太子登基之前,嫂嫂还需趁战事纷乱,派人彻底解决康王之忧……”
皇后神色从惊惶变作震惊,又从震惊变作恍然。她性情原本贤淑温良,可既做了人母,就誓要不顾一切地保护幼子。她沉下眼来,思虑片刻,随即点了点头,伸手搀扶乔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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