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陈淏子《花镜》卷六花草类考
缘起
湖州,南浔的雨天。
一下雨,七月灼热的江南便仿佛饱吸了水的宣纸,一层层的晕染开来,处处如同水墨画。夹岸柳丝拂水,水面上开满了荷花,有乌篷船从桥下咿呀地摇过去‐‐船头上坐着一个少女,穿着白色短旗袍,纤细的手腕上带着伶仃的翠镯,静静地打着一把油纸伞,远远看过去宛如画图中人。
&ldo;姑娘,看,这就是小莲庄,&rdo;船家摇着撸,沿路介绍,&ldo;里头住的是&lso;四象&rso;里排第一的刘家,南浔的首富‐‐刘家五代同堂两百多人,这宅邸,比起皇宫也差不了哪儿去了吧?&rdo;
&ldo;是吗?&rdo;那个少女应声抬头,那一瞬船夫忽地失了神。眼前这个女客人瓜子脸,下颔尖尖,眼眸秀气灵动,眉毛很淡,宛如一抹远山横黛,然而她的脸色却出乎意料的苍白,似最上等的白瓷,细美精致,却没有一丝生气,眼角有一滴坠泪痣,盈盈欲泣。
不知为什么,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船家便不敢再和她对视。这个自称&ldo;白螺&rdo;的女子,怎么看起来就不像是这个世上的活人呢?
&ldo;是啊,这里和我以前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rdo;坐在船头的女子轻叹了口气,若有所失的喃喃。&ldo;我记得这片地方,以前是一个很大的桑园。&rdo;
&ldo;桑园?姑娘上次来这里是啥时候啊?&rdo;船夫看着她也不过二十年华的模样,却一副如此沧桑口吻,不由得有些好笑。
然而那个女子侧头微微想了一下,道:&ldo;大概已经有六百年了吧……&rdo;
&ldo;……&rdo;船夫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柳丝拂面而过,船在画中行,两岸皆是豪门朱户,庭院深深。如今是清末同治年间,南浔是天下的丝织中心,巨贾云集,有&ldo;四象、八牛、七十二墩狗&rdo;之称。民间以当时家财达百万两白银以上者称&ldo;象&rdo;,五十万两以上不足百万者称&ldo;牛&rdo;;三十万两以上不足五十万两者称&ldo;狗&rdo;‐‐而小莲庄刘家,便是其中的楚翘。
从水上看去,小莲庄白墙黑瓦,墙里垂柳迎风,处处有亭台楼阁掩映,在烟雨里看去竟似图画,静谧写意中透露出富甲江南的雍容气派。在这样的水墨意境里,忽然传来了悠扬宁和的歌声‐‐
&ldo;常常喜乐向主高歌
不论环境如何
高山或低谷主都看顾
相信就能蒙福。&rdo;
这是赞美诗。唱完了一段又用洋文重复,一咏三叹,在这纯正的江南意境里显得有些突兀。船头那位白螺姑娘不由得愕然,循声向着来处看去‐‐只见南浔的白墙黑瓦之中露出一座尖顶的房子,屋脊上伫立着白色的十字架,歌声正从里面传出。
&ldo;这里也有教堂?&rdo;她问,觉得怀里的东西动了动。
&ldo;嘿,西洋人的玩意儿如今遍地开花。&rdo;船夫看到她惊讶的神色,有些不以为然地指了指,&ldo;南西街那边有一座教堂,有一帮剪了辫子的家伙天天一大早就聚在那儿,吵得人不能睡‐‐你说,闹拳匪那阵子怎么没彻底弄死他们呢?&rdo;
拳匪?白螺看了船夫一眼。那一眼里的神色令他打了个寒战。该不是也是个信洋教的吧?船夫连忙埋头摇橹,不敢多说。
圣歌悠扬,隔水而来,在晨曦中渐渐停歇。
白螺皱着眉头听了许久,觉得怀里的异动越发强烈。她用手指扣住,看着远处的教堂,开口:
&ldo;这教堂是什么时候建在南浔的?是庚子年闹拳匪前么?&rdo;
&ldo;嘿,那可不是?很有些年头了!&rdo;头发花白的船夫点头,回忆着,&ldo;咸丰年间就有了吧?一个叫马约翰的老神父带着一个年轻的神父盖起来的,八年前闹拳匪的时候被拆了,里面的洋人也都跑了,最近一两年又渐渐旺了起来‐‐那些留洋回来的年轻人都喜欢上这儿来。嘿,以为剪了辫子,信了洋教就了不起啊?&rdo;
白螺沉吟:&ldo;那……这里有洋人开的医局么?&rdo;
&ldo;也有啊!据说卖的都是西洋来的药片药水,什么阿司匹林的,还有用针把水扎进肉里的……看着真吓人。&rdo;船夫喃喃,&ldo;不过确实也治好了许多人病‐‐洋人的药店一开,仁和堂生意一下子被分去了很多。&rdo;
白螺皱了皱眉头:&ldo;那么,仁和堂里的丁大夫,他信洋教么?&rdo;
&ldo;咦,姑娘也知道丁大夫?他的医术可是远近闻名!&rdo;船夫倒也不诧异,&ldo;丁大夫是诗书传家的,怎么会信红毛鬼子那一套呢?&rdo;
&ldo;哦。&rdo;她没有说话,只是探手入怀,拿出一件东西来,&ldo;但这样东西,似乎却是丁大夫家里的。&rdo;
那是一只精美的瓷盒,看起来像是有点年头的东西,两寸直径,描金垂釉,天青色的盖子上,用工笔细细画着一幅美人图‐‐但奇怪的是,那个美人却不是中国的传统仕女,居然是个金发碧眼的洋女人,丰腴白皙,胸口袒露,哺乳着一个赤裸的婴儿。船夫瞥了一眼,连忙转开头啐了一口:&ldo;洋人的妖精!&rdo;
白螺笑了笑&ldo;那是圣母玛利亚。&rdo;
然而,这个瓷盒却是裂的,那一道裂纹正好从圣母的脸上划过,让宁静祥和的容貌变得有些支离破碎,透出一种奇特的诡异来。
&ldo;仁和堂就在前面了。&rdo;船夫摇过了桥洞,指着前面,&ldo;丁家祖传三代,是我们南浔最大的药店,丁大夫的医术更是江浙闻名。你看,就是岸上那家‐‐&rdo;
&ldo;没开门?&rdo;白螺远远看了一眼,问,&ldo;为什么大白天的也不开张?&rdo;
船夫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ldo;只怕姑娘要白来一趟了。丁大夫忽然重病,仁和堂已经三天没开门了。&rdo;
白螺并没有露出意外或者失望的神色,只是问:&ldo;怎么病的?&rdo;
&ldo;听说是因为前几天家里进了贼,丢了重要的东西,一时间气急攻心便卧床不起。&rdo;船夫啧啧摇头,&ldo;造孽哟,杀千刀的贼!可怜的丁大夫,治好了千百人,可自己生了病却……&rdo;
&ldo;丁大夫病了,他家就没有人出来经营仁和堂了么?&rdo;白螺继续问,&ldo;人一病倒药店就关门,总不是个事儿。总有其他人掌局吧?&rdo;
&ldo;他哪里还有什么家里人……孤家寡人一个。&rdo;船夫叹气,&ldo;老爷和老太太去世多年,他自己又没成家,膝下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如今病了只怕也没人照顾,可怜,可怜。&rdo;
&ldo;没成家?&rdo;白螺这才露出诧异来,&ldo;他也该有五十了吧?&rdo;
&ldo;咸丰十年生的,今年快五十了,和我同岁。&rdo;船夫摇着头,细雨簌簌落在斗笠上,摇橹的手臂青筋凸起,&ldo;比我命好,出生在大户人家,从小什么都不缺‐‐偏偏不知怎的,就落了个天煞孤星的命。唉,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天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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