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恩那场带着凉薄与优越感的探视,如同冬日里最后一片冰冷的雪花,彻底砸醒了小满。怜悯和施舍,救不了他们的未来。长安的冬天太冷,而谷雨的路,还太长。她不能再犹豫了。
翌日清晨,天色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酝酿着更大的风雪。小满早早起身,简单梳洗后,便吩咐已经能跑腿的福安:“福安,去趟萧府,请萧公子得空时务必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关于作坊的。”
福安应了一声,裹紧厚实的棉袄,顶着寒风匆匆出门了。
作坊里,春杏正带着柳枝和翠柳熬制新一批的凉茶糖块。浓郁的饴糖甜香混合着薄荷、陈皮的清凉药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
小满挽起袖子,亲自检查着豆豉的发酵情况。岭南带来的豆豉所剩无几,西市采买的豆豉味道确实差强人意,色泽也黯淡许多。她眉头紧锁,成本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
接近晌午,福安才踩着厚厚的积雪,脸颊冻得通红地跑了回来:“姑娘,萧公子说他午后得空,一会儿就过来!”
小满点点头,心中那点悬着的石头稍稍落下。她让春杏准备些热茶和点心,自己则在正房外间的小厅里,将作坊近期的账目、成本清单以及吴承宇的提议在脑中反复梳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门外终于传来熟悉的、带着点慵懒调子的声音:“哟,泼辣,这天寒地冻的,火急火燎地唤我来,莫不是作坊出了什么新鲜吃食,馋我了?”
门帘掀开,萧翊裹着一件玄狐毛领的墨色大氅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寒气,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昨日吴承宇口中那桩即将到来的婚事与他毫无关系。
小满起身相迎,脸上也挂起得体的笑容:“萧公子说笑了。快请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她示意春杏上茶。
萧翊解下大氅随手递给春杏,在铺了厚厚坐垫的圈椅上坐下,接过热茶呷了一口,舒服地喟叹一声,目光随意地扫过屋内,最后落在小满身上,那双桃花眼里带着惯常的戏谑,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说吧,什么事?能让沈小娘子主动‘有请’,想必不是小事。”
小满在他对面坐下,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切入主题:“萧公子,是关于作坊和吴公子提议合作的事。”
“吴承宇?”萧翊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在预料之中,“他倒是动作快,大雪天还往你这儿跑。怎么,他那条商船的船票,你心动了?”他语气轻松,带着调侃。
“实不相瞒,萧公子,”小满神色认真,将桌上摊开的几张写着数字的纸推到他面前,“作坊如今,压力很大。冬日食材飞涨,尤其是肉、豆豉这些做酱料的主料,成本比初秋时涨了近三成。糖块的辅料也价高。利润被削得厉害。而谷雨后续的汤药、复健,学堂束修,还有这一大家子的嚼用……处处都要钱。只靠作坊眼下这点门路,捉襟见肘。”她指着账目上几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萧翊拿起那几张纸,目光快速地扫过,脸上那点慵懒的笑意淡了些,变得专注起来。他虽看似不管事,但并非对数字不敏感。小满列得清楚明白,成本上涨的幅度和利润被挤压的程度,确实严峻。
“所以,”小满看着萧翊,声音清晰而坚定,“吴公子提议用他家的船队,将我们的糖块、酱料、酸笋运往南北各州,甚至出海销往岭南人聚集的各地大港。这确实是一条出路,能打开销路,带来可观的利润,支撑我们渡过难关,也能为谷雨的未来铺路。”
萧翊放下纸,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承宇这小子,做生意眼光倒是不差。他家的船队走南闯北,路子野,人脉广,尤其在海贸上根基深厚。你这岭南风味的东西,尤其酸笋和特定口味的肉酱,在北方和其他各方是稀罕物,对那些思乡的岭南客商和官员家眷来说,更是千金难求。销路……确实不成问题。”他客观地分析着优势。
小满点点头:“优势我明白。但风险,也不能不虑。货物长途运输,损耗、变质如何控制?分成比例如何商定?秘方如何保障?吴家的船队可靠,但海上风浪、沿途关卡盘剥、甚至可能的盗匪,都是变数。一旦合作,我们的命脉就很大程度上系于吴家这条船上了。”她将心中的顾虑和盘托出,目光直视着萧翊,“萧公子,你是作坊的半个东家,此事关乎作坊存续和发展,我无法独自决断。今日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此事……可行否?若可行,我们当如何与吴家合作,才能最大限度保障我们自身的利益?”
小满这番话,条理清晰,利弊分明,既坦诚了困境,也展现了主见和谈判的意愿,完全没有寻常商贾面对权贵或合作方时的卑微或依赖。萧翊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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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小满,那双桃花眼里此刻褪去了戏谑,闪烁着商人的精明和一丝掌控全局的自信:“沈小满,你比我想象的,更像个生意人。”
他顿了顿,手指停止了敲击,声音低沉而有力:“此事,可行!而且是条活路,甚至是条上好的财路!风险?做生意哪能没有风险?关键在于,如何把风险降到最低,把主动权,抓在我们自己手里。”
“哦?萧公子有何高见?”小满精神一振。
“第一,分成。”萧翊伸出修长的手指,“吴家出船、出力、出人脉通路,承担运输途中的主要风险和成本。我们出货、出秘方、保证品质。五五分成,他想都别想!三七!我们七,他三!别嫌我狠,他吴家船队跑一趟是跑,捎上你这批货也是顺带,成本摊薄得很。而你秘方和品质的稀缺性,才是真正的摇钱树!他吴承宇精得很,算得清这笔账!这分成,咬死了不能松口!”
“第二,损耗与质保。”萧翊继续道,“契约里必须写明,因运输保管不善造成的损耗变质,超过一定比例,比如半成,由吴家按成本价赔偿!且所有货物在装船前,需双方共同验看封存!到了目的地,也需双方共同验货交割!防止途中偷梁换柱或以次充好!”
“第三,秘方!”萧翊眼神锐利,“这是根本!契约里必须严明,吴家及其船队人员,不得探听、窃取、复制你的任何秘方!违者,十倍赔偿!且合作仅限于成品销售,秘方绝不外泄!这点,要写死!”
“第四,”萧翊身体靠回椅背,恢复了那点懒洋洋的样子,眼神却依旧锐利,“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契约,不能只签一次!要签,就签三年!三年内,他吴家船队有优先承运权,但价格和分成按此次契约执行,不得单方面提价或更改!这三年,就是我们借他吴家的船,把‘岭南风味’这块招牌彻底打响、站稳脚跟的时间!三年后,我们有了根基,有了名声,有了自己的渠道,才有更多选择和议价的本钱!”
小满听得心潮澎湃!萧翊这一番话,简直是给她推开了一扇窗,点明了方向,更给了她谈判的底气和策略!三七分成!严控损耗!死守秘方!锁定三年优先权!这每一条,都直指核心,将风险压到最低,将利益和主动权牢牢攥在自己手中!他哪里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这分明是深谙商场规则、杀伐果断的狠角色!
“萧公子高见!”小满由衷赞道,眼中闪烁着光芒,“如此,我心里便有底了!那……与吴公子谈判之事?”
萧翊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容:“谈判?自然是我去。吴承宇那小子,滑头得很,你一个姑娘家去跟他磨牙,容易被他绕进去。我去跟他谈,他多少得给我点面子。再说了,”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我这‘半个东家’,总得干点实事,不能白拿分红不是?”
他走到门口,拿起春杏递过来的狐裘大氅披上,回头对小满眨眨眼:“等着好消息吧!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调侃,“泼辣丫头,你这作坊要是真做大了,成了长安城里的‘岭南一绝’,到时候我这‘东家’的分红,是不是也该涨涨了?”
小满被他逗笑了,连日来的阴霾似乎也消散不少:“若真能如此,萧公子便是大功臣,分红自然好说!”
“好!一言为定!”萧翊朗声一笑,掀开门帘,大步踏入了风雪之中。那背影,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潇洒和力量。
小满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寒风卷着雪沫吹在脸上,她却感觉心头一片火热。萧翊的出手,让她看到了破局的希望。
就在这时,哑奴那沉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廊下,他对着小满,极其隐晦地做了一个手势——右手五指并拢,如同刀锋般向下一切!同时,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萧翊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
小满的心猛地一沉。哑奴这个手势……是“危险”?还是“已解决”?他看萧翊那一眼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吴家这条船……背后也牵扯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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