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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半个老乡（第1页）

半月时光，在谷雨的朗朗书声、灶房的浓郁酱香以及小满日益加深的黑眼圈中悄然溜走。

谷雨在周司业府上的学业渐入佳境，老先生虽严苛，但对这块璞玉的进步颇为满意，偶尔也会在考校谷雨后，捋着胡须微微颔首。福安每日雷打不动地接送，成了一道固定的风景。

静园的灶房则成了最繁忙的所在。小满和春杏几乎是从天亮忙到天黑。得益于邻里们热情的口口相传，小满的肉酱虾酱名气竟悄悄传出了竹枝巷，附近几条街坊也有人慕名前来购买。订单虽不算巨大，但每日也有十几二十坛的需求量，全靠她二人手工完成。

剁肉、炒酱、调味、装坛、封口……工序繁琐，灶房本就狭小，如今更是被大大小小的酱瓮、原料筐塞得满满当当，转身都困难。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咸鲜酱香，连院角的竹子似乎都染上了这股味儿。小满的手腕累得发酸，春杏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福安除了接送谷雨，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西市——采购羊肉、河虾、各种香料，还要兼顾作坊所需的蔗糖、花草等原料。三人每日都像上紧了发条，疲惫却充实。

“小姐，这样下去不行啊！”这日午后，春杏一边揉着发酸的手腕，一边看着堆满角落等待封口的新酱瓮发愁，“地方太小了，转个身都怕碰倒坛子。而且光靠咱们俩，这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得请人了！”

小满正小心地将炒好的、加入新一批紫苏末的羊肉酱舀入小坛中，闻言动作顿了顿，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她何尝不知？请人是势在必行。可静园就这么大点地方，厨房更是拥挤不堪，再塞人进来，怕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心中那个购置农庄、建立自己作坊基地的念头，越发强烈和迫切。那笔卖糖的钱加上卖酱攒下的一些铜钱，被她小心收着，可距离京畿之地一个像样农庄的价格，依旧遥不可及。萧翊那边，也一直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正发愁间，院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点急促的叩门声，紧接着是萧翊那标志性的、略显夸张的嗓音：“春杏！开门！有天大的好消息！”

春杏眼睛一亮，小跑着去开门。门一开，萧翊就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发髻都跑得有点松散。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差点被他带得一个趔趄。

“哎哟喂！萧翊你慢点儿！赶着投胎啊！”那被带着踉跄进来的少年站稳身形，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声音清亮，带着点夸张的抱怨。

小满和春杏这才看清来人。只见这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量高于萧翊，穿着一身宝蓝色织锦圆领袍，腰间系着镶玉的蹀躞带，头上戴着时兴的镂空金冠，打扮得十分光鲜亮丽。一张脸生得甚是俊朗，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嘴角天然上翘，带着三分笑意，尤其那双眼睛，灵动有神，顾盼间闪烁着机灵和……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整个人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少爷派头，但又不惹人讨厌。

“这位是……”小满放下手中的酱勺，疑惑地看向萧翊。

萧翊喘了口气，指着那还在整理衣袍的少年：“他？一个甩不掉的跟屁虫！吴承宇！家里在端州，他家在这做点小买卖，碰上了，死皮赖脸非要跟来！”

“喂！萧翊！什么叫死皮赖脸？”吴承宇立刻跳脚，夸张地指着萧翊，“明明是你娘揪着你要相看李家小姐，你把我当挡箭牌推出去，自己金蝉脱壳溜了！结果半路被我逮到！说好的一起去‘香芳楼’听新曲子，你倒好，半道拐弯往这小巷子里钻！我不得跟来看看是什么神仙地方勾了你的魂？”他一口气说完，语速极快，逻辑清晰，还带着点端州口音的腔调，显得格外生动有趣。

萧翊被他揭穿，也不恼，只是翻了个白眼：“少废话！小满姑娘，别理他。说正事！”他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啪地一声拍在院中的石桌上，“看看这是什么！”

小满和春杏好奇地凑过去。那是一张墨迹未干的田契抄本（红契需官府盖章，原件应妥善保管），上面清晰地写着：

坐落：长安县西郊十里，柳林村东

四至：东至河沟，南至官道，西至刘姓地界，北至荒坡

田产：旱地二十亩，附庄院一所（正房三间，厢房两间，灶房、柴房各一，水井一口，后院带磨坊一间）

作价：纹银四十两（已付清）

业户：沈小满

小满的心猛地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农庄！真的是农庄！虽然不大，位置也偏了些，但庄院、水井、磨坊一应俱全！更重要的是，业户写的是她的名字！

“这……这是真的？萧公子，你……”小满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抬头看向萧翊，眼中充满了惊喜和巨大的疑问。四十两纹银？她哪里拿得出这么多？

萧翊得意地晃着脑袋，一副“快夸我”的表情：“当然是真的！小爷我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儿？不过嘛，”他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促狭，“钱不是我出的。是我跟我家老头子磨了半天嘴皮子，把他名下一个小得他都快忘了的庄子‘要’过来了！说是‘要’，其实也就是让他点头，过户到你名下。老头子一听是做正经营生，还能帮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走上正途’，加上最近我娘天天念叨要给我相看媳妇烦得他头疼，他巴不得我找点事做少在家晃悠，就顺水推舟答应了！那四十两的价，就是个象征性的过户钱，走个过场，我替你垫了，回头从你糖块分成里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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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小满心中百感交集。萧翊看似吊儿郎当，办起事来却如此周到。用这种方式，既解决了产权问题，又规避了高昂的价格，还让她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产业！这份人情，实在太大了！

“萧公子……这……这让我如何感谢……”小满眼眶发热。

“谢什么！”萧翊大手一挥，浑不在意，“都说了是合伙人！你的作坊做大做强，小爷我的分成才能水涨船高嘛！”他随即又苦着脸抱怨，“不过老头子这关好过，我娘那儿……唉，为了这事儿，她更觉得我该早点成家立业收心了，最近看我的眼神都绿油油的！今天差点被她逮去相亲，幸好跑得快！”

旁边的吴承宇一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朴素却干净的小院，鼻翼翕动，显然也被那霸道的酱香吸引了。听到这里，他立刻插嘴，对着小满笑嘻嘻地拱手：“哎呀！原来这位就是做出那‘玉露’糖和这满院子香飘十里酱料的沈姑娘？失敬失敬！在下吴承宇，端州人士！萧翊这家伙，藏着掖着，有这么心灵手巧的老乡也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不够意思！”他一口一个“老乡”，热情洋溢。

“端州？”小满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心中也是一动。端州，确实算得上是“半个老乡”。

“可不是嘛！”吴承宇自来熟地凑到石桌边，也不客气，指着桌上刚开封的一小碟新做的、加了家乡山姜末的虾酱，眼睛放光，“姑娘，这……能尝尝吗？这味儿，太地道了！跟我家船队从琼州带回来的顶级虾酱有得一拼！”

春杏忍着笑，递给他一小块粟米饼。吴承宇迫不及待地蘸了一大块虾酱塞进嘴里，顿时眼睛瞪得溜圆，含糊不清地大声赞叹：“唔！香！鲜！辣得过瘾！还有这山姜的回味！绝了！沈姑娘，你这手艺，在长安开个酱园子，绝对能火！”他一边说，一边又伸手去蘸，动作夸张又真诚，“萧翊，你这合伙人找得值啊！有眼光！这酱，能不能匀点给我？我让我家商船带回端州，让家里人也尝尝这长安的‘家乡味’，顺便……嘿嘿，看看有没有销路？”

萧翊嫌弃地拍开他又要去蘸酱的手：“去去去！就知道吃！谈生意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小满姑娘现在最要紧的是搬家！是建作坊！”

小满看着眼前这性格迥异却都帮了自己大忙的两位公子，尤其是萧翊带来的那张沉甸甸的田契抄本，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

农庄！终于有了！虽然地方不大，位置也偏，但那是完完全全属于她沈小满的地方！是她和谷雨在长安扎根的起点！作坊可以扩大，人手可以招募，长生果芽可以培育，酸笋可以量产……所有的计划，终于有了施展的空间！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对萧翊和吴承宇露出一个无比明亮、充满希望的笑容：“搬家！对！得尽快搬家！春杏，福安！收拾东西！我们……要有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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