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通过童子科初试(州试)的喜悦,如同投入潭垌乡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渐渐扩散后又归于日常的忙碌。然而,对沈家而言,尤其是对谷雨和陈伯,这份“登科”仅仅是漫长征程的第一步。
“童子科州试通过,只是拿到了‘童子举’的身份。”李先生在家中为谷雨详细解释着前路,“这意味着你有了资格,被州府举荐,赴京参加礼部主持的‘省试’。省试考中,方为‘及第’,才算真正有了功名,具备了做官的资格。若省试成绩优异,还有机会参加圣人亲自主持的殿试,那便是无上的荣耀了。”
谷雨听得心潮澎湃,又倍感压力。京城!那是一个遥远如天际星辰的地方。省试、殿试……每一关都如同天堑。
陈伯则更加凝重地指出了现实的阻碍:“谷雨,你的身份……是你阿祖带来的印记。州府作保,乡邻具结,过了州试这一关,已是不易。但到了京城,礼部核查会更加严格。这‘流人之后’的身份,始终是个隐患。你需谨言慎行,加倍努力,用无可挑剔的品行和真才实学,去堵住可能出现的非议。”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至于京城本家……当年是他们弃你阿祖如敝履。若你真有出息了,他们或许会来攀附,也或许会因旧事而更加忌惮打压。这些……都是后话。眼下,你要做的,就是潜心读书,准备省试!”
接下来的日子,谷雨的生活变得更加规律而刻苦。他每日天不亮就起身诵读经史,白天帮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轻活,傍晚则挑灯夜战,研习李先生留下的时务策论和经义注解。小满和大姐则尽可能地为他创造安静的环境,补充营养。家里的氛围,在虾酱、糖块的烟火气之外,又添上了一层淡淡的墨香和沉甸甸的期盼。
时光在忙碌中悄然流逝。谷雨归家已有些时日,作坊里的虾酱已成功开坛数批,除了按约定供给萧翊带去州府和四时楼的,乡邻们也有幸尝到了这咸鲜浓郁的滋味,“沈家虾酱”的名声在附近几个乡渐渐传开。“玉露”的订单也经由四时楼和萧翊的渠道,开始有了些零星的进项。林秀儿在里正的担保和小满的“约法三章”下,正式来作坊帮忙做些清洗、晾晒、看火的杂活,她手脚勤快,沉默寡言,确实帮了大忙。
这日,小满得了些空闲,想着开云大山坡上那片日渐饱满的金珠豆,想着许久未曾上山查看,便约了金花一同前往。
清晨的山林带着露水的清凉,鸟鸣清脆。两人沿着熟悉的小径向上攀爬,金花一路叽叽喳喳,说着村里的新鲜事。小满的心情也难得的放松。然而,当她们离开主径,拐上去豆地的那条更隐蔽的岔路时,小满心里那股隐隐的不安感又悄然升起。
她总觉得,身后似乎有脚步声!很轻,很谨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几次猛地回头,却只看到摇曳的树影和茂密的灌木丛。
“金花……”小满压低声音,拉了拉好友的衣袖,“你听,后面是不是有人跟着?”
金花侧耳细听,脸色也变了:“好,好像是!沙沙的,像脚步声!小满,我们怎么办?”她紧张地抓住了小满的手臂。
小满的心跳加速。豆地的位置比较偏僻,她当初选择这里,一来是土质合适,二来也是图个清静,不想引人注意。如今被人尾随,她脑中瞬间闪过舅母胡氏刻薄的嘴脸、贝莎阴鸷的目光、甚至老周头那深不可测的眼神……难道秘方的事真的招来了祸患?
“别慌,”小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绕一下,别直接去豆地。”她拉着金花,故意偏离了原本的路线,钻进了一片更茂密的林子,七拐八绕,试图甩掉身后的尾巴。
然而,那如影随形的沙沙声,始终在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对方显然对这片山林也很熟悉!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头。金花吓得脸色发白,声音都带了哭腔:“小满,甩不掉……怎么办啊?”
小满咬着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样逃下去不是办法!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她附在金花耳边,快速说了几句。
两人猛地停住脚步,迅速躲到两棵粗壮的老树后面。小满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一块趁手的石头,对着身后寂静的林子,用尽力气大声喝道:“谁?!鬼鬼祟祟跟了一路!给我滚出来!”
林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
“再不出来!我就喊人了!这山里有巡山的俚人猎户!”小满继续喊道,声音带着强装的镇定和一丝颤抖。
短暂的沉默后,不远处的灌木丛一阵晃动。一个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看清来人,小满和金花都愣住了!
来人身材不高,有些佝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沾着泥土的粗布短褂,头上戴着顶破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正是许久未见的老周头!
“是…是你?”小满惊讶地放下手中的石头,但警惕丝毫未减。金花更是吓得躲到了小满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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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头掀开斗笠,露出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脸。他浑浊的眼睛盯着小满,目光复杂,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哼,沈小满,”老周头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翅膀硬了?糖块做得风生水起,就忘了当初是谁给你指了条明路?那提纯凝形的法子,没有我老周头的点拨,你能琢磨出来?”
小满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来意!是为糖而来!为那“一成红利”而来!
她挺直腰背,毫不畏惧地迎上老周头的目光:“周老伯,您的指点,小满铭记在心,也感激不尽。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斩钉截铁,“‘玉露’的熬糖法,是我自己根据《齐民要术》里‘取清’、‘复煎’、‘凝候’的古法,加上反复试验摸索出来的火候和凝形技巧!提纯蔗汁、掌握火候让糖浆更剔透,这些道理古书上早有记载,并非您独门秘技!我用的原料、水源、工序,都与您当年蜜渍丹枝的法子截然不同!您若不信,大可去我家作坊亲眼看看熬糖的锅灶!看看我用的可是您那套东西?只是秘方核心,恕我不能泄露!”她特意强调了“古法”和“截然不同”,撇清关系,但又不给对方窥探核心的机会。
老周头死死盯着小满,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气氛一时凝滞,山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
半晌,老周头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古怪、甚至带着点自嘲意味的笑容,声音压得更低,像毒蛇吐信:“好,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有能耐!难怪,难怪请了高手在暗地里护着……老头子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高手护着?”小满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高手?谁护着我?”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除了茂密的树林和身边瑟瑟发抖的金花,哪里有什么“高手”的影子?
老周头却不再解释,只是用那双深陷在皱纹里的眼睛,深深地、带着一丝忌惮和无奈地看了小满一眼,仿佛要将她看穿。他摇了摇头,喃喃道:“罢了,罢了,看来是动不得了……”说完,他重新戴上破斗笠,不再看小满和金花,佝偻着背,转身步履蹒跚地钻进了密林深处,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留下小满和金花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惊魂未定。
“小……小满,他,他说什么高手?还有,动不得?”金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小满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老周头的话是什么意思?谁在暗中护着自己?郎岩?萧翊?还是……别的什么人?老周头最后那句“动不得”,又透着怎样的无奈和忌惮?
她完全不知道,就在刚才她们与老周头对峙的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两名穿着与山林几乎融为一体的灰绿色短衫、脸上涂着草汁的俚人汉子,正缓缓将搭在弓弦上的手指松开,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牢牢锁定着老周头消失的方向。
他们是郎岩派来保护小满的暗哨,职责是清除致命威胁,但对于这种言语试探和未实质动手的接触,他们只会隐匿观察,不到危及生命的关键时刻,绝不会现身。潭垌乡平静的表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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