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阅读网>小满 春粒渐满 > 第56章 墟日喧哗（第1页）
第56章 墟日喧哗（第1页）
牛车吱呀呀地碾过雨后略显泥泞的官道，载着惊蛰、小满和她们的豆腐家当，在阿远熟练的驱赶下，朝着县城方向慢悠悠地驶去。
谷雨帮忙把东西搬上车，便急匆匆地回家啃书本去了，童子科如同悬在头顶的明灯，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路上又顺带捎上了几个同去赶墟的村邻，小小的牛车挤得满满当当，一路说笑声伴随着牛铃的叮当，倒也驱散了清晨的闷热。
越靠近县城，人流越是密集。暴雨虽然已经过去几日，但县城里依旧残留着水灾的痕迹。低洼处的坊墙被水泡得颜色深暗，墙角堆积着尚未清理干净的淤泥和枯枝败叶。青石板路被冲刷得干净了些，但缝隙里还嵌着泥沙，踩上去有些硌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混合着汗味、牲口味和各种摊贩食物的气味。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开门，但不少门脸上还挂着水渍的印痕，一些受损的招牌正在修补。
衙役们吆喝着指挥清理街道，几处塌陷的路面被简易地用木板和土石填上。尽管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墟日的热闹还是顽强地复苏了，讨价还价声、吆喝叫卖声、熟人打招呼声，汇成一片嗡嗡的市井交响。
“大姐，”小满凑近惊蛰，低声商量，“咱们东西不少，四时楼那边也不知掌柜今日忙不忙。不如先找个地方摆一会儿，试试水，看看大家喜不喜欢咱这新豆腐和腐乳。卖剩下些品相好的，再拿过去给掌柜瞧？”
惊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点点头：“成，听你的。找个熟地方？”
小满眼睛一亮：“就去当初卖豆芽那儿吧！李叔何婶子他们都在，也能照应下。”
阿远赶着牛车熟门熟路地穿过人流，来到了熟悉的东市。果然，猪肉摊的李叔正挥舞着砍刀，麻利地剁着骨头，他媳妇何婶子在旁边帮着收钱招呼客人。旁边炊饼摊的张婶，也正揭开热气腾腾的蒸笼，麦香四溢。
“哟！小满丫头！”李叔眼尖，一眼就认出了从牛车上下来的小满，粗犷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哎呀呀，可有些日子没见了！大水没伤着吧？瞧这模样，出落得更水灵了！”他嗓门洪亮，引得周围几个摊贩都看了过来。
何婶子也笑着打趣：“可不是嘛！小满这俊模样，要不要咱给留心着，找个好人家？”她一边说一边朝小满挤挤眼。
炊饼摊的张婶也探过头来，跟着起哄：“就是就是！小满能干又标致，十里八乡的好后生都排着队呢！后生仔，你说是不是？”她故意把话头抛向正在卸货、显得有些局促的阿远。
阿远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吭哧着说不出话，只顾埋头搬豆腐筐。
惊蛰作为大姐，连忙笑着上前解围：“李叔、何婶子、张婶子，可别拿我家小满打趣了！她脸皮薄着呢！今儿个我们来支个摊，卖点新琢磨的豆腐，就怕占了地方，惹得官爷来赶。”
李叔大手一挥，豪爽地说：“嗨！怕什么！就放我摊子后头这块空地上，保管官差瞧不着！来来来，后生仔，把东西搬这儿来！”他指了指自己肉摊后面一块稍微干燥点的地方。
小满感激地笑了笑，手脚麻利地帮着阿远把背篓卸下。她打开一个装着嫩豆腐的木盆盖子，一股带着姜辛的清冽豆香瞬间飘散出来。她又拿出一个干净的木盘，用刀切下一大块水嫩洁白、微微透着姜黄色的豆腐，利落地用新鲜芭蕉叶包好，递到李叔面前：“李叔，谢谢您照应！这是我家大姐新做的姜味豆腐，您和何婶子尝尝鲜！”
这独特的香味立刻吸引了旁边几个正在买肉的主顾。
“咦？这豆腐啥味儿？怪好闻的！”
“姜味的？新鲜！没见过啊！”
“小妹妹，这豆腐怎么卖啊？”
呼啦啦一下子，几个买肉的和路过的都被这新奇的味道引了过来，围住了小满的临时小摊。
豆腐价格平民，在岭南地区，一大块普通豆腐不过几文钱，小满这新做的姜味豆腐，用料讲究些，她定了五文钱一大块（约半斤多）。
“各位叔伯婶子，这是我家大姐用野山姜汁点的嫩豆腐，带着姜的清香，吃着爽口开胃，还能驱驱湿气！五文钱一大块，买回去用油煎一煎，撒点葱花，或者煮汤放点青菜，老人家小孩都爱吃！”小满站在猪肉摊李叔后面，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晒金岭方向，“咱们良德县湿气重，吃这个正好！”她脆生生地介绍着，脸上带着淳朴热情的笑容。
生意出乎意料地好，惊蛰在一旁帮忙收钱、包豆腐，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阿远站在稍外侧，一边警惕地看着人流，防止有人挤翻摊子，一边也帮着递个芭蕉叶什么的。姜味豆腐很快卖出去不少。
与此同时，在离此不远的另一条街上，萧翊正带着侍卫石青百无聊赖地闲逛。他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靛蓝锦缎圆领袍，腰束玉带，薄薄的料子，显得很是清凉，在这略显灰扑扑的良德县里格外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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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嘈杂的岭南方言在他听来如同鸟语，吵得他有些心烦意燥。不远处的晒金岭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他也无心欣赏。
他刚在一个俚人摆的摊子前驻足。那摊子上堆着些红艳的丹枝，品相看着倒还行。
“这个，多少钱？”萧翊用他那带着明显官话腔调、又夹杂着几个生硬俚语词汇的奇怪方言问道。
那俚人摊主伸出几个手指，报了个价。
“多少？！”萧翊以为自己听错了，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才几天？暴雨前他打听过丹枝价格，如今这价几乎翻了一倍！“你莫不是看我非本地人，想坑我？”他提高了声音，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他虽不太在乎这点钱，但被人当冤大头可不行。
俚人摊主见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又带着佩刀的侍卫，不敢得罪，连忙赔笑解释了几句，大意是暴雨导致减产，路不好走，成本高了云云，并表示可以稍微便宜点。
萧翊却懒得听了。他从小锦衣玉食，骨子里带着京城贵公子的傲气，最不耐烦这种讨价还价的市侩气。他冷哼一声，下巴一扬，对石青道：“走！真当本公子是那等不识货的冤大头了？”说罢，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姿态潇洒傲娇得很。
那俚人摊主在后面又喊了个更低的价，萧翊却连头都懒得回一下，大摇大摆地继续往前走。石青默默跟在后面，看着自家少爷那副“爷不伺候”的傲娇模样，心里默默扶额：少爷这性子，真是……
刚拐过一个街角，喧嚣声浪扑面而来。萧翊正觉得有些无趣，目光随意扫过街边林立的摊位，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了他的眼帘！
只见不远处一个猪肉摊后面，那个在开云山上跟他抢果子、还凶巴巴骂他是“贼”的“泼辣村姑”，正拿着一块白晃晃、水嫩嫩的东西，脸上带着热情又有点讨好的笑容，正对着一个围着粗布围裙的壮汉说着什么。她身边还有个温婉些的妇人在帮忙收钱，摊子前还围着不少人，旁边还站着个身材结实、皮肤黝黑的年轻后生，正警惕地看着四周。
萧翊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呦呵！这不是那个开云山上护食儿护得跟什么似的野丫头吗？看来那场大水没让她失落太久，挺不错，还挺有精神头，都跑良德县城卖东西来了？卖的是……豆腐？不是那宝贝疙瘩似的桂枝果？旁边那个黑小子，看着像她帮手？
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骨子里那股喜欢逗弄人的顽劣劲儿又上来了。他整了整衣襟，背着手，摆出一副京城贵公子视察民情的派头（实则更像去看热闹），踱着方步就朝那个小小的豆腐摊走了过去。
石青一看少爷这表情和动作，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完了完了，少爷又要去惹事了！这位姑娘看着可不像好惹的主儿……他只能硬着头皮，快步跟上。
萧翊径直走到摊子前，人群被他那身华贵的行头和身后带刀的侍卫石青不自觉让开了一条缝。这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他先是装模作样地扫了一眼木盆里的嫩豆腐，然后目光落在小满脸上，故意拉长了声调，用他那字正腔圆却又显得格外突兀的官话问道：
“喂！护果子的野丫头！几日不见，改行卖这白乎乎的东西了？怎么，开云山那棵宝贝野树上的果子，终于被你摘光了？还是被大水冲跑了？”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揶揄和挑衅，那双漂亮的杏眼里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特意提起了两人初次“交锋”的糗事，还“贴心”地加上了水灾的猜测，就是想看她炸毛的样子。他眼角的余光还瞥了一眼旁边明显紧张起来的阿远。
小满正忙着给一位大婶包豆腐，闻声抬头，看到眼前这张带着欠揍笑容的俊脸——正是那个在开云山上偷摘她家唯一一棵宝贝丹枝果、还被她抓个正着的浅蓝衣衫少爷！他居然追到良德县城摊子上来了？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旁边帮忙的阿远哥也皱紧了眉头，攥紧了拳头。
一股火气“噌”地就从小满心底冒了上来，比上次更甚！她把手里的芭蕉叶包好的豆腐往惊蛰手里一塞，叉起腰，毫不畏惧地迎上萧翊的目光，用她那清脆响亮的本地话，劈头盖脸地怼了回去：
“哟！我当是哪路毛贼又惦记上我家东西了！原来是开云山上那位‘不问自取’的‘雅贼’啊！怎么，没偷着果子不甘心，闻着味儿跑来捣乱我的豆腐摊了？我告诉你，那树是我家的！树上的果子金贵着呢！大水也冲不走！不像你这人，脸皮厚得晒金岭上的石头都自愧不如！这叫姜味豆腐！识货就买，不识货就赶紧滚蛋！别挡着老娘做生意！”她语速又快又急，像连珠炮一样，把“不问自取”、“雅贼”、“脸皮厚得晒金岭上的石头都自愧不如”几个词咬得特别重，还特意强调了“我家的树”，把周围的人都听愣了，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的哄笑。连一直紧张戒备的阿远，嘴角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萧翊被她这一顿夹枪带棒、还捎带上良德县（晒金岭）的抢白怼得他的娃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句“雅贼”和“脸皮厚得晒金岭上的石头都自愧不如”更是让他娃娃脸涨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他堂堂京兆萧氏嫡子，居然在岭南良德县被个村姑当众骂成贼，还说他脸皮比石头厚？！他身后的石青痛苦地捂住了半边脸：果然……又杠上了！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刀柄上。阿远则上前半步，隐隐将小满挡在身后，警惕地盯着萧翊和他身后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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