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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前信物疑（第1页）

寨墙后面，依着山势错落分布着许多竹木结构的干栏式房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或树皮。

一些穿着靛蓝色或深褐色短衣、露出结实臂膀和小腿的男人，在寨墙上或寨门附近走动，腰间挎着猎刀，手里握着长矛。一种原始、粗犷又带着戒备森严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小满下意识地将谷雨往身后拉了拉。

寨门是用整根粗大原木捆扎而成，沉重地关闭着。

两个守卫如同铁铸的雕像般立在门两侧。他们上身赤裸，皮肤黝黑发亮，肌肉虬结如岩石，下身围着深色的短布裙，赤着的脚板踩在泥地上，脚趾因常年攀爬而异常粗壮。看到从密林中钻出来的两个衣衫褴褛、沾满泥泞的陌生汉人孩子，守卫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握着长矛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站住！”一声低沉的俚语叱喝响起，带着浓重的喉音。守卫手中的长矛猛地一横，两根尖锐的矛尖交叉着，精准地挡在了小满和谷雨面前，距离他们的胸口只有寸许。矛尖闪着冷硬的乌光，带着一股山林野兽般的腥气，让小满几乎能闻到金属划破皮肤的血腥预感。

谷雨吓得往后一缩，小手紧紧抓住小满的衣角，身体抖得像筛糠。巨大的压迫感让小满几乎窒息，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松开谷雨的手，努力挺直了因为跋涉而酸痛的腰背。她知道，此刻不能露怯。喉咙干得发痛，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用几天前在路上跟偶尔遇到的山民学的、生硬的俚语开口：“我们…找阿岩…岩少！有事！”

守卫头领，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眯起眼睛，目光如刀子般在小满和谷雨身上刮过，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

他上下打量着这两个形容枯槁的汉人孩子，嘴角撇了撇，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嘲弄道：“岩少？汉人小娃子？凭啥？”

小满的心咚咚直跳，手心全是冷汗。她深吸一口气，用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探进怀里，摸索着，终于掏出了那个用细草茎精心编织的小环。

经过几天的贴身藏匿和汗水的浸渍，草环的颜色更深了，几乎成了褐色，但那股独特的、混合着泥土与某种清苦草药的淡淡气息，依然顽强地散发出来。她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双手将草环高高举起，递向守卫头领：“信物…阿岩哥…他给的！他说…有事…寻他！”

刀疤守卫的目光落在那个不起眼的草环上，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嗤笑。他身边的另一个守卫也跟着咧嘴笑了起来，露出焦黄的牙齿。“哈哈！一根破草？”刀疤守卫用长矛的尾端，极其轻蔑地戳了戳小满手中的草环，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侮辱意味，“林子里的猴子掉的烂草圈吧？拿根烂草就想见岩少？当我们黑石峒是什么地方？滚！趁老子没发火！”

那冰冷的矛尖几乎要碰到小满的手指，她下意识地一缩手，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失望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跋涉千辛万苦，难道连阿岩的面都见不到？那些奄奄一息的金丝豆苗，陈叔流的血……难道就要断送在这扇冰冷的寨门外？绝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寨门内传来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和少女叽叽喳喳的谈笑声。寨门旁一个仅供守卫进出的侧门被推开，几个穿着鲜艳彩裙的俚人少女走了出来。

为首的一个少女尤为引人注目。她的彩裙以深蓝为底，用朱红、明黄和翠绿的丝线绣满了繁复精美的鸟雀和藤蔓花纹，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盈翻飞。她脖颈上、手腕上戴着沉甸甸的银项圈和手镯，走动间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她身量高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像林间跳跃的溪水，透着一股被宠惯了的、不谙世事的天真和骄纵。她旁边紧跟着另一个少女，穿着同样华丽但颜色稍显柔和的蓝绿色彩裙，眉眼弯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疏离。

刀疤守卫一见为首那少女，脸上的凶悍立刻收了起来，换上了恭敬的神色，微微躬身：“达娅阿妹。”被唤作达娅的少女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明亮好奇的目光扫过被长矛挡在寨门外、狼狈不堪的两个汉人孩子。她的视线掠过小满沾满污泥的脸庞，最后落在了小满手中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那枚干枯草环上。

达娅的眼神倏地定住了。她脸上的骄纵随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愕。

她几步走上前，完全无视了守卫横着的长矛，直接从小满手中拿过了那枚草环。她将草环凑到眼前，纤细的手指仔细地捻着那些干枯的草茎，凑近小巧的鼻尖，深深地嗅了一下。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钻入鼻腔——那是兄长阿岩身上常年萦绕的、混合着泥土和药草的独特味道，带着一种清苦的余韵。

她绝不会认错！这草环的编织手法，也分明是阿岩的手笔，他从小就喜欢用各种药草编些小玩意儿！

“你？汉人？这东西…哪来的？”达娅猛地抬起头，大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小满，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巨大的好奇，她的官话带着浓重的俚语腔调，但吐字清晰。

小满的心脏因为激动而狂跳起来，她看到了希望！“救他…我们救过他！在…在山外！”她急切地解释着，指向草环，“他给的！信物！阿岩哥…说有事…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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