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议会的税则文书刚装订成册,安西农官就骑着快马冲进了都护府,马鞍旁挂着的布囊里,装着一把枯黄卷曲的麦苗——那是沙陀部试种的小麦,才出苗半月就已旱得濒临枯死。
“殿下,沙陀牧场的麦田快不行了!”农官顾不上擦汗,将麦苗捧到李倓面前,“朱邪尽忠首领让我带话,沙陀人养马放牧是行家,可这耕种灌溉的门道,实在摸不着头脑。如今两百亩麦田大半枯焦,族里的老人都在说,这是草原不待见农耕,好些年轻人都想把田毁了重新养马。”
正在整理书院教材的阿依慕闻声走来,看着那把麦苗轻轻皱眉:“沙陀部刚从游牧转农耕,本就信心不足,这下怕是要动摇了。郎君,你得赶紧去看看。”她转身从架上取下西域舆图,铺在案上指着柳谷方位,“沙陀的牧场靠近博斯腾湖支流,按说不该缺水,定是不懂引水之法。”
李倓指尖在舆图上的山泉标记处一点:“我与清鸢即刻动身。你留在龟兹,一是盯着书院的教材印刷,二是让粮库准备五十具曲辕犁,若灌溉问题能解决,春耕可不能耽误。”他握住阿依慕的手,语气安抚,“放心,沙陀人骁勇,只要让他们看到农耕的希望,定能坚持下去——这也是沙陀汉化的第一步,咱们得帮他们把根基扎稳。”
郭清鸢早已带着十名精干女兵在府外待命,见李倓出来,立刻翻身下马:“郎君,女兵营的姐妹都学过焉耆坎儿井的挖掘法子,工具也备好了。沿途我已让人通知驿站,备好饮水干粮,最快明日午时就能到沙陀牧场。”
两日后的沙陀牧场,空气里满是焦躁的气息。朱邪尽忠盘腿坐在田埂上,身旁放着半壶马奶酒,望着眼前一片枯黄的麦苗,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的儿子朱邪执宜正带着族丁往田里挑水,可木桶容量有限,挑来的水浇到地里,转眼就被干裂的泥土吸得一干二净。
“父亲,这样不是办法!”朱邪执宜把水桶往地上一摔,溅起的泥点沾了满裤腿,“咱们沙陀人的根在马背上,不是在田垄里。你看这麦苗,就算浇活了又能收多少?不如听族老的话,把田让出来养马,还能为殿下守护屯田区,拿议会的粮食补贴。”
朱邪尽忠狠狠灌了口马奶酒,将酒壶往地上一掼:“你懂什么!李倓殿下待沙陀不薄,议会定税时特意将我们划为下等,只缴一成税,还承诺灾年赈粮。如今咱们连麦苗都种不活,将来怎么在西域各族面前抬头?”他望着远处的天山,声音低沉,“我朱邪尽忠要的不是粮食补贴,是沙陀人能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的底气。”
“朱邪首领有这份心,何愁大事不成?”李倓的声音从田埂那头传来,伴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朱邪尽忠猛地抬头,见李倓与郭清鸢骑着马走来,身后跟着扛着铁锹锄头的女兵,连忙起身行礼:“殿下怎么亲自来了?沙陀人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让殿下见笑了。”
李倓翻身下马,走到田边蹲下,手指捏起一把泥土搓了搓,泥土干燥得几乎成了粉末。“不是你们办不好,是游牧与农耕的法子本就不同。”他指着不远处的山坡,“我来时看过,那片坡下有山泉渗出,只是你们没找到引水的门道。”
郭清鸢也走上前,从女兵手中拿过一张图纸展开:“这是焉耆的坎儿井图纸,咱们可以仿着来。在山泉处挖竖井,再开凿地下暗渠引到田里,既能避免日晒蒸发,又能顺着地势自流灌溉,比你们挑水浇田省力十倍。”她指着图纸上的结构,“竖井负责取土通风,暗渠输送水源,出水口连到田边的明渠,这样水就能源源不断流进麦田。”
朱邪尽忠盯着图纸看了半晌,眉头仍是紧锁:“图纸看得懂,可这地下挖渠的功夫,沙陀人没人会啊。万一挖塌了伤了人,或是挖偏了引不来水,可怎么办?”
“首领放心,”郭清鸢拍了拍身旁女兵的肩膀,“这些姐妹都跟着焉耆的工匠学过坎儿井挖掘,从定位置、挖竖井到修暗渠,每一步都能教给你们。”她转向朱邪执宜,“执宜郎君年轻力壮,可带族里的小伙子跟着学,这门手艺学会了,将来沙陀再扩种田地,就再也不愁缺水了。”
朱邪执宜虽仍有疑虑,但见父亲点头,还是应了下来。当天下午,女兵们就带着沙陀族丁在山泉处定了竖井位置。郭清鸢亲自示范,用罗盘确定暗渠走向:“暗渠要顺着地势倾斜,坡度不能太陡,否则水流太急会冲垮渠壁;也不能太缓,不然水送不到田里。”她拿起铁锹,“先挖竖井,挖到地下水位线就能见着水,再从竖井向麦田方向挖暗渠。”
起初沙陀族丁还有些敷衍,觉得女子的法子不靠谱。有个叫巴图的壮汉挖了没一会儿就直起腰抱怨:“这活儿比放牧累多了,挖半天还见不着水,怕是骗咱们的吧?”话音刚落,就听负责挖竖井的女兵喊道:“出水了!竖井挖到六尺深就见水了!”
巴图连忙凑过去看,只见竖井底部果然渗出了清澈的泉水,正顺着坑壁往下淌。郭清鸢走过来,将一段竹管插进水里:“这就是暗渠的进水口,咱们沿着刚才定的线挖暗渠,水就能流到田里。”她看向巴图,“现在还觉得是骗你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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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图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郭将军别见怪,是我心急了。我这就带人挖暗渠,一定跟着你们好好学。”
挖渠的日子辛苦却热闹。白天,田埂上随处可见女兵教沙陀族丁修渠的身影,郭清鸢一会儿指导大家用芦苇秆混合黏土加固渠壁,一会儿用唐军常用的水准真尺测定坡度——这尺子中间嵌着装水的木槽,浮木对齐的刻度便是水平基准;李倓则带着朱邪尽忠查看麦田,教他分辨麦苗的旱情:“这些叶子还没完全枯黄的麦苗,只要及时浇上水,过几天就能缓过来。已经干透的,只能补种晚熟的麦种,我让人从龟兹粮库送些过来。”
晚上,大家围坐在篝火旁,女兵们教沙陀妇女磨面粉做麦饼,李倓则给朱邪尽忠讲中原的农耕故事:“中原百姓常说,‘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沙陀有这么好的土地,只要掌握了耕种技术,将来粮食自给自足不说,还能通过商路卖掉多余的粮食,换些丝绸、茶叶,族里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朱邪尽忠捧着热茶,望着篝火旁学做麦饼的族人与女兵,若有所思:“殿下,我以前总觉得沙陀人就该在马背上过日子。可这几天看着族里的孩子围着麦田转,盼着麦苗活过来,我才明白,有田有粮,部落才能真正安稳。”他顿了顿,语气坚定,“等这次麦种种活了,我就组织族里的老人,把农耕的重要性传下去。”
七天后,暗渠终于挖到了麦田边缘。郭清鸢让人在暗渠出水口修了个小水闸,对朱邪尽忠说:“打开水闸,水就能流进明渠,浇到田里了。”朱邪尽忠亲自上前,用力扳开水闸,只见清澈的泉水顺着暗渠涌出,通过明渠源源不断地流进了干裂的麦田,枯黄的麦苗叶子很快就吸饱了水分,渐渐舒展开来。
“活了!麦苗真的活了!”沙陀族丁们欢呼起来,巴图抱着孩子跑到田边,让孩子摸了摸沾着水珠的麦苗:“你看,这就是咱们用双手种出来的庄稼,将来就能结出麦子,做成你爱吃的麦饼。”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声。阿依慕带着护卫赶了过来,身后的马车里装着五十具崭新的曲辕犁。“郎君,清鸢姐姐,我把曲辕犁送来了。”她跳下马车,走到李倓身边,“书院的教材已经印刷好了,听说沙陀的灌溉问题解决了,就赶紧把犁送来,正好赶上春耕。”
李倓拉着阿依慕的手,走到朱邪尽忠面前:“这曲辕犁是中原最先进的农具,比普通的直辕犁轻巧省力,一头牛牵引即可,翻地又快又深,中等的牛一天能犁十亩地,比你们以前用的木犁效率高两倍。”他让人当场组装好一具曲辕犁,亲自扶犁架,让朱邪执宜牵来一头牛示范,“你看,这样调整犁铧深浅,顺着田垄走就行,不用像旧犁那样要两人抬辕,省一半人力。”
朱邪尽忠看着曲辕犁在田里轻松翻起土块,眼睛都亮了。他走上前,学着李倓的样子扶犁试了试,果然不费力:“这犁真是好东西!有了它,再加上女兵教的灌溉法子,今年的麦子肯定能有好收成。”他转身对身后的族丁喊道:“把咱们最好的十匹良马牵来,送给殿下当谢礼!”
“首领不必如此,”李倓连忙拦住他,“沙陀与大唐本是一家,互相帮扶是应该的。这些曲辕犁是议会的农耕补贴,不用你们谢。”
朱邪尽忠却坚持道:“殿下若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沙陀人。这十匹良马是沙陀人的心意,能驮重物、善奔跑,将来殿下巡查西域,或是唐军护商路,都能用得上。”他语气诚恳,“沙陀人以马为命,送马就是送最贵重的礼,殿下一定要收下。”
李倓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推辞。阿依慕走上前,递给朱邪尽忠一包麦种:“这是中原的晚熟麦种,适合补种枯死的麦苗。我还带了些菜籽,让族里的妇女种在田埂边,既能当菜吃,也能给田地增肥。”她笑着说,“等麦子熟了,我来跟沙陀的妇女学做奶皮子,首领也要让族里的孩子去大唐书院读书才好。”
朱邪尽忠连忙应下:“公主放心,等春耕忙完,我就送族里的适龄子弟去书院。以前总觉得孩子该学骑马射箭,现在才明白,学汉字、学算术、学农耕技术,同样能保家卫国。”
接下来的日子,沙陀部的麦田渐渐焕发生机,枯黄的麦苗都抽出了新绿,长势喜人。朱邪执宜带着族丁用曲辕犁翻耕了新的土地,准备扩大种植面积。女兵们临走时,巴图等人还特意送了她们每人一张亲手鞣制的羊皮:“多亏了郭将军和姐妹们,我们才能学会挖渠的本事。这羊皮你们带着,晚上睡觉能暖和些。”
四月初,李倓再次巡查沙陀牧场时,看到的已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朱邪尽忠拉着他的手,走遍了每一块田地,脸上满是笑容:“殿下你看,这两百亩麦子都活了!安西农官特意测了苗情,说咱们的麦子根扎得深,比龟兹屯田的长势还好,秋收时至少能收六百石——这都是托了坎儿井和曲辕犁的福。”他顿了顿,语气郑重,“我跟族里商量好了,秋收后先缴三百石粮食,抵咱们沙陀部的护屯费,剩下的留着族里吃,再留些当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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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领有这份心就好,”李倓欣慰地点头,“不过税则里说沙陀是下等部落,年缴一成税即可,三百石已经超出不少了。”
“不多不多,”朱邪尽忠摆手道,“唐军护着沙陀的牧场,郭将军教我们挖渠,殿下送我们曲辕犁,这些都不是用粮食能衡量的。这三百石粮食,是沙陀人的一点心意,也是我们对议会税则的支持。”他看向远处正在练习骑射的沙陀骑兵,“将来商路联防需要人手,沙陀的骑兵随叫随到;议会有什么决议,沙陀部一定全力支持。”
夕阳西下,李倓与阿依慕、郭清鸢骑马离开沙陀牧场时,身后传来了沙陀人的歌声。歌声里没有了往日的焦躁,满是对丰收的期盼。阿依慕回头望去,只见麦田边的篝火已经燃起,沙陀人正围着曲辕犁载歌载舞,女兵们教的坎儿井挖掘法子,已经成了族丁们炫耀的手艺。
“你看,”阿依慕靠在李倓肩上,声音温柔,“比起军事威慑,这样的技术帮扶,才是让西域各族真正归顺的法子。沙陀人学会了农耕,就有了扎根的底气,自然会真心拥护大唐。”
郭清鸢在一旁笑道:“妹妹说得对。下次议会议商路联防,沙陀的骑兵定是最积极的。等他们的麦子丰收了,其他部落看到农耕的好处,怕是都会来求着学耕种技术呢。”
李倓望着天边的晚霞,心中满是感慨。他知道,沙陀部的这两百亩麦田,不仅是游牧转农耕的开始,更是大唐与西域各族融合的见证。用技术传递温暖,用真诚换取信任,这才是大唐治理西域的真谛,把这块土地变成真正的大唐之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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