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裴度以宰相衔出任淮西宣慰处置使,督师讨伐吴元济。
出发那日秋风萧瑟,长安城外十里长亭挤满了送行的官员。裴度一身戎装,正要上马,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相爷留步!”
是个满头大汗的驿卒,捧着一个木匣:“扬州急递,说是务必亲交相爷。”
匣里是顶毡帽。与遇刺那日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些,内衬处多了层薄铜片。附着的信笺上只有寥寥数字:“闻公帽挡利刃,特制此顶,内衬精铜。愿再护公首级,待公凯旋。——广陵故人”
裴度抚过冰凉的铜衬,忽然笑了。他转身看向送行的人群,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诸公都看见了吧?这顶帽子,第一次为我挡了刺客的刀。今日,它又要随我去挡叛军的箭。但真正护着我的,不是铜片,不是毡料——”
他举起帽子,阳光下,那道修补过的裂痕清晰可见。
“是天下人心向背。”
大军开拔。此后三年,裴度坐镇郾城,与将士同甘共苦。有谋士劝他深居简出以防刺客,他摇头:“武相国遇害,正是因为有人想让忠臣不敢出声。我若躲起来,才是真中了他们的计。”
他常戴着那顶铜衬毡帽巡视军营。士兵们私下都说:“看,那就是替裴相挡过刀的帽子。”不知从何时起,前线将士们也开始戴起各式毡帽,成了军中一景。
元和十二年冬,淮西平定。裴度回朝那日,长安万人空巷。他没坐车,骑着马慢慢走过长街,那顶修补过三次的毡帽端端正正戴在头上。
路过靖安坊东门时,他勒住马。三年前的血迹早已冲洗干净,青石板缝隙里长出细细的青苔。王义骑马跟在侧后——断臂接上了,虽不能再握刀,却坚持要继续做他的护卫。
“相爷看什么?”王义问。
“看这个地方,”裴度缓缓道,“三年前在这里,有人想用刀告诉天下:忠君报国,是要掉脑袋的。”他摸了摸帽檐,“今日我们回来,是想告诉天下:有些东西,刀砍不断。”
后来裴度四度入相,辅佐宪宗实现“元和中兴”。那顶帽子一直收在他书房最显眼的位置,有人问起,他便笑说:“这是我的镜子——照见过刀光,也照见过人心。”
晚年致仕回乡,整理旧物时,他又拿出帽子。孙女好奇地问:“爷爷,这破帽子为何舍不得扔?”
裴度小心地抚过那道裂缝:“这不是破,是见证。”他把帽子戴在小孙女头上,帽檐遮住了孩子的眉眼,“人这一生,总会遇上几把想砍你的刀。重要的不是刀多锋利,而是你戴不戴得起这顶帽子。”
窗外桃花正开,春风温柔。帽檐下,孩子似懂非懂地眨着眼睛,而老人望向远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雾锁长安的清晨,看见了血泊中咬牙撑起的脊梁。
真正的护身符,从来不是铜铁之坚,而是心中那份碾不碎、砍不断的信念。人生路上,谁都会遭遇猝不及防的“刀锋”——可能是挫折,可能是背叛,可能是命运无情的考验。但只要我们头顶着“责任”与“勇气”织就的冠冕,便能在最黑暗的时刻,为自己、也为身后的人,挡住致命的一击,然后继续向前走,直到走出漫漫长夜,走进光里。
8、张辕
一、长安旧梦
元和二年的春天来得有些迟疑。长安城柳絮飘飞时,张辕正对着铜镜系紧官袍的束带。镜中人年近四十,眉间已有了细纹。奉天县尉这个位置,他坐了整整七年。七年里,看着同科进士们或外放州府,或调入京畿,只有他像颗生了根的钉子,牢牢钉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上。
“该动动了。”他对着镜子自语。
调集的文书已经批下,吏部的候缺名单长得让人眼花。张辕在长安没有根基,唯一的机会在南方——浙西观察使李锜是他旧识。虽然朝中早有传言,说这位李大人手伸得长,在地方上经营盐铁之利,可眼下张辕顾不了这许多。囊中羞涩,前程渺茫,人到了这份上,有些选择就由不得清高了。
临行前夜,他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是在一处官署,青砖灰瓦,看着有些破败。有个穿着绿色官服的人手持一卷文书走来,面无表情地宣道:“张辕可知袁州新喻县令?”
新喻?张辕在梦里皱眉。那地方他听说过,在江西,山多田少,是个小县。他如今虽只是奉天尉,可奉天毕竟是京兆府属县,天子脚下。从京畿调往偏远下县,这算什么升迁?
“不妥。”他在梦里拒绝,“张某曾任赤尉,不宜为此。”
那绿袍官吏却笑了,笑得有些诡异:“两季俸禄的文书都已签发,不受又能如何?”说着将官诰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张辕低头看那文书,朱红的官印赫然盖着,可印文模糊不清。他想追上去问个明白,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急,就醒了。
窗外天还黑着,更鼓正敲三下。张辕坐在榻上,浑身冷汗。梦太真切,连那官吏袍角磨损的纹路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点亮油灯,铺纸研墨,想把梦记下。可笔尖悬在纸上,终究没落——不吉利,记它作甚。
二、润州风雪
到润州时已是初冬。李锜的府邸气派得惊人,飞檐斗拱,门前石狮比长安三品大员家的还威猛。张辕在门房等了半个时辰,茶换了三盏,才被引进去。
故人相见,倒是热络。李锜发福了不少,锦袍玉带,说话时手指总无意识地摩挲腰间玉佩——那是上好的和田籽料,润得能滴出水来。
“听说你要调集?”李锜屏退左右,亲自给他斟茶。
张辕苦笑:“正是。在奉天七年,再不动,这辈子就钉在那儿了。”
“缺打点?”
话问得直接,张辕脸上有些烧,还是点了点头。
李锜靠在椅背上,眯着眼打量他:“吏部的缺,如今一个比一个金贵。依我看,你不如先在我这儿谋个差事。浙西十三州,盐铁茶榷,哪处不能安置个人?”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些,“都是实惠位置,比你苦哈哈等个县令强。”
张辕心跳快了。他听说过,在李锜手下做事,油水足,升迁快。可他也听说过,这位李大人手底下不干净,朝中弹劾他的奏章能堆满一张书案。
“怎么,信不过我?”李锜笑了,笑容里有种看透人心的锐利,“你是清流出身,爱惜羽毛,我懂。可清流也要吃饭,也要养家。你儿子快冠礼了吧?女儿也该置办嫁妆了。奉天尉那点俸禄,够做什么?”
句句敲在软肋上。张辕想起离家时,妻子偷偷典当了陪嫁的一对银镯,才凑足他这趟南下的盘缠。女儿十三了,连身像样的襦裙都没有。
“愿听大人安排。”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裂开的陶器。
三、一枚旧印
差事落下来了——毗陵郡盐铁场官。品级不高,从八品下,比县尉还低半阶。可李锜说得对,这是“实惠位置”。盐铁之利,自古就是肥差,手指缝里漏一点,都够寻常人家半年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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