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噰却摇头:“梦得太真切,像真发生过似的。”
那页纸随着他辗转各地,渐渐泛了黄。
二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又是一个春天,诏书真的下来了——王噰授河南尹,赴洛阳上任。
到任那日,府衙后园海棠开得正盛。王噰设宴款待故交,席间两人格外亲切:一位是现任洛阳令,一位是分司郎官,皆是旧识。酒过三巡,郎官忽然转向县令,随口问道:
“仑邦如何处置?”
县令笑着举杯:“已决二十,递出界了。”
“哐当”一声。
王噰手中的酒盏落在青石地上,碎成几瓣。他脸色霎时白了,霍然起身,连句解释都没有,径直向后堂走去。
席间霎时静了下来。郎官与县令面面相觑,县令不安地压低声音:“可是咱们说错了话?”
“不过是闲聊个案子……”郎官也困惑,“王大人这是?”
后堂书房里,王噰颤抖着手从箱底翻出那份旧文牒。泛黄的纸页上,二十年前的字迹依然清晰:
“东紫西绯……绯者问:仑邦如何处置?紫者答:已决二十,递出界讫。”
每一个字都对上了。
他深吸一口气,握着文牒回到园中。两位客人连忙起身告罪,王噰却将那张纸缓缓推至桌前。
二人俯身细看,越看越是惊异。郎官失声道:“这、这是我今早才问的话……”
“也是我今晨刚断的案。”县令接口,满脸难以置信,“可这墨迹,少说也有十几年了!”
王噰这才问起“仑邦”究竟是何事。原来所谓“仑邦”,并非人名,而是郎官家一个奴仆的诨号。此人盗取主家财物潜逃,今晨刚在城郊被抓,送来县衙。县令依律判了杖责二十,遣送出洛阳地界。
一切细节,与二十年前的梦严丝合缝。
宴席散后,王噰独坐书房。暮色透过窗纱,给那些旧书卷镀上金边。他再次展开那张纸,忽然想起当年记录时的心情——不是为求证预言,更像是敬畏冥冥中的某种提示。
门被轻轻叩响。老仆端茶进来,见他对着纸出神,忍不住道:“老爷真是心细如发。换作旁人,做梦便做梦,哪会记这么仔细?更不会一记二十年。”
王噰闻言怔住。
他忽然明白了:梦或许真是预兆,但让预兆成真的,是那个认真记录的自己,是那份二十年不忘的留心,更是这二十年间每一步踏实走过的路。若他当年中进士后便耽于享乐,或是在宦海沉浮中失了本心,即便到了河南尹的位置上,怕也早忘了这桩旧梦,更无缘见证这奇妙的应验。
窗外传来归鸟啼鸣。王噰轻轻收起文牒,将它放回箱中——这一次,不是为保存预言,而是为记住一个道理:命运给出的谜题,答案往往不在玄妙的预示里,而在人日复一日的认真与坚持中。
就像种子早在多年前埋下,但破土而出、开花结果的力量,始终来自泥土深处不曾停歇的生长。
人生常有似曾相识的瞬间,仿佛冥冥中早有安排。但真正让“安排”成为现实的,从来不是玄妙的预言,而是那些在平凡日子里依然认真记录、踏实前行的时刻。命运或许会投下一粒种子,但让种子发芽的,始终是我们自己深耕不辍的心田。
10、崔玄亮
元和十一年的御史台,廊下古柏投下的影子都是笔直的。监察御史崔玄亮走过青石道,袍角带起的风都带着肃杀。他是察院之长,科第出身,清流中的清流。
那日新晋的两位监察御史来报到——段文昌与崔植,俱非进士及第,走的恩荫门路。崔玄亮在堂上受礼时,只略抬了抬眼,连句勉励的话都省了。茶是冷的,座是偏的,话里话外透着疏离。
段文昌躬身时,瞥见自己靴尖上一点尘土;崔植奉文书时,察觉对方指尖根本不曾触碰。两人退出察院,在廊下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日秋风特别凉,吹得官袍紧贴在身上。
四年光阴如水。元和十五年正月,穆宗即位。二月杏花开时,两道任命震动了朝野:段文昌自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拜相,崔植自御史中丞拜相。紫袍玉带,同日入主中书省。
消息传到密州时,刺史崔玄亮正在批春耕的牒文。笔尖顿了顿,一滴墨在“农桑为本”的“本”字上洇开了。
三月他卸任返京,依例谒见宰相。中书省后堂,段文昌与崔植并坐。见他进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崔使君来了。”段文昌慢慢翻着手里的名册,指尖在某处轻轻一叩。
崔植接得自然:“听闻使君刚卸任,便在京中多方请托?”
崔玄亮心头一紧:“下官只是依例……”
“急着谋新缺?”段文昌截断他,抬眼笑了笑,“也是,正值盛年。”
话像软刀子,割得人生疼。崔玄亮退出时,脊背挺得笔直,手心却攥出了汗。
那日门下侍郎萧俛恰在隔壁,听得只言片语,过来询问。段文昌将当年察院旧事略提了提,末了道:“此人既热衷仕途,不妨让他闲上三五年,静静心。”
萧俛沉吟:“若如此,外放个闲职便是。”
谁都以为这事便定了。
谁知几日后,宣州急报:歙州刺史出缺。那日相印正轮在段文昌府中,吏房主事阳述捧着文书来请批。段文昌正会客,瞥见“歙州”二字——那是江南西道的偏远州郡,山重水复。他忽然想起崔玄亮那张永远端着的脸,笔尖一顿,竟朱批了“崔玄亮”三字。
批完继续谈笑,转眼便忘了。
次日朝罢,中书省吏房将任命牒文呈上。段文昌展开一看,勃然变色:“崔玄亮?!谁的主意!”
阳述战战兢兢:“是、是相公昨日亲批……”
“胡说!”段文昌拍案而起,“必是这厮行贿!或是你等收了钱!”
满堂鸦雀无声。崔植闻声过来,看了眼牒文,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道:“确是你昨日批的……歙州急报,你当时正与张尚书说话。”
段文昌怔住了。他夺过牒文细看,那朱批字迹千真万确是自己手笔。一刹那,四年前察院里那杯冷茶、那道疏离的目光,还有昨日批文时心头那点说不清的快意,全都涌了上来。
原来不是忘了,是不愿记得自己也会做这等事。
牒文终是发了出去。崔玄亮接到任命时,正在京郊赁居的小院里收拾书箱。暮春的柳絮飞进窗来,落在委任状上。他拈起柳絮看了许久,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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