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楚静静地听完,良久,忽然笑了。
“我当是什么。”他拍了拍陈彦博的肩膀,“若梦是真,我该为你高兴;若梦是幻,你之才学又何曾在我之下?今年不中还有来年,难道你我之交,竟只系在一纸榜单上不成?”
这话像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陈彦博心里那把锈锁。他接过汤饼,热气氤氲了眼眶。
放榜那日,春雪初霁。皇城外的粉墙前挤得水泄不通。陈彦博站在人群外沿,忽然不敢上前。
“去吧。”谢楚在背后推了他一把,“该是你的,跑不掉。”
红纸黑字,密密麻麻。陈彦博从最后一名往前看,手心里攥出了汗。看到第二十七名时,他浑身一颤——那是谢楚的名字。
再往前,第二十四名、二十一名……终于,在第十三位,他看到了“陈彦博”三个字。而前两位,果然都姓李。
他猛地转身,想找谢楚,却见人潮外那袭青衫远远站着,正朝他微笑拱手。
后来琼林宴上,新科进士们说起各自的异梦。有人梦笔生花,有人梦吞金鲤。问到陈彦博,他只说:“梦不过是个引子。”说罢望向席末——谢楚正举杯向他致意。
多年后陈彦博外放刺史,谢楚在京为官,书信从未断绝。有次陈彦博问及当年:“你早知自己榜上有名,却来宽慰我,那时真不介怀么?”
谢楚回信里写道:“梦示你三十二名,现实取三十五名;梦中无我,现实有我——可见命数尚留三分余地。这三分,或许就是为你我这般:信该信之人,做该做之事,余下的,交给天。”
信纸在烛火上渐渐卷曲。陈彦博忽然明白,当年那个梦真正的启示,从来不是名次先后,而是在他因得失而惶恐时,有人教会他比金榜题名更贵重的东西——那是在迷雾中依然选择相信的眼睛,是在得失间不曾动摇的扶持,是知道无论命运给出怎样的榜单,世间总有比榜单更值得紧握的温暖。
原来人生有些答案,早写在梦醒时分那碗热汤饼的白气里,写在放榜日人潮外那个微笑里,写在岁月长河中从未断绝的信笺里——它们比任何天官赐下的名录都更真实,更长久。
8、陆宾虞
宝历二年的春寒比往年都长。长安晋昌里的小院中,陆宾虞正将最后几卷书装入箱笼。窗外的榆钱才吐新绿,他却已无心欣赏——这是他在京城的第七个春天,也是第三次京兆试落第后的第一个春天。
“该回去了。”他对着满室寂寥轻声说。
就在此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僧衣的一角先探进来,接着是那张熟悉的脸——惟瑛法师站在门外,肩上还沾着柳絮。
“听说你要走?”惟瑛不请自入,目光扫过打包到一半的行李。
陆宾虞苦笑:“家中老母多病,我也……该认命了。”
惟瑛却不接话,只从袖中取出三枚铜钱,在案几上轻轻一撒。铜钱转了几圈,倒扣在木纹里。老僧俯身细看良久,忽然抬眼:“再留一宿,明日再说。”
这一夜,陆宾虞辗转难眠。天蒙蒙亮时,惟瑛已经坐在院中石凳上,晨露打湿了僧鞋。
“你不必走。”老僧开门见山,“明年春闱,你必登科。”
陆宾虞怔住了,随即摇头:“法师莫要安慰我。我三赴京兆试,连个荐送名额都求不得,何况……”
“正因如此,”惟瑛打断他,“你的功名,非得京兆荐送不可。他人或可走别处门路,你却不能。”见陆宾虞仍是不信,老僧又说,“七月六日,若你吃到水族之物,便是吉兆——不但能得荐送,更可名列前茅。”
说罢,惟瑛起身合十,飘然而去。只留下陆宾虞站在晨光里,手中不知何时攥紧了一枚温热的铜钱。
他终究没有拆开全部行李。而是找出一张素笺,将“七月六日,食水族”七个字工工整整抄下,贴在窗前。从此每天清晨醒来,第一眼便是这行字。
日子在期盼与怀疑中缓缓流过。长安城入了夏,蝉鸣一天比一天聒噪。七月初,陆宾虞受托为一位郎官递送诗文,约定初六那日在靖恭北门相见。
那天一早便闷热难当。陆宾虞在城门下等了半个时辰,却见车马纷沓而来——原来今日有外藩使臣入朝,大小官员皆被召往宫城。他知道今日是见不到人了,只得折返回去。
路过从孙陆闻礼家时,已是汗透青衫。他想讨口水喝,便叩响了门环。
门开得很快。陆闻礼一脸惊喜:“叔公来得正好!晨起有客赠了两尾活鲤鱼,正要请您来尝鲜呢!”
陆宾虞脑中“嗡”的一声。他僵在门槛外,抬头望天——正是七月初六,午时刚过。
“鲤鱼……”他喃喃重复。
“是啊,难得这般肥美。”陆闻礼没察觉他的异样,兴冲冲引他进屋,“已让厨下做羹了,您最爱吃的莼菜鲤鱼羹!”
厨房里飘出蒸汽和鲜香。陆宾虞慢慢走到堂前,看见桌上那碗刚端上来的鱼羹,乳白的汤汁里浮着碧绿的莼菜,鱼肉如白玉般浸润其中。他忽然想起惟瑛撒铜钱时专注的侧脸,想起那七个字在窗纸上被朝阳映亮的样子。
“法师……”他低声念了一句,举起汤匙。
羹汤入口的瞬间,窗外忽然起了风,吹得满院槐叶哗哗作响。陆闻礼笑道:“这天总算凉快些了。”
陆宾虞却觉得有股暖意从胃里升腾起来,漫向四肢百骸。他一口一口吃完那碗羹,放下碗时,手竟有些发抖。
三个月后,京兆府放荐送榜。陆宾虞挤在人群里,从最后一名往前看。当看到“陆宾虞”三字高居第三位时,他忽然想起那碗鲤鱼羹的滋味——鲜的、暖的,带着某种笃定的力量。
次年春闱放榜,他果然进士及第。琼林宴上,同年们说起各自际遇,有人感叹门路难通,有人庆幸贵人提携。轮到陆宾虞时,他沉吟良久,只说了句:“我曾吃过一碗很及时的鱼羹。”
后来他官至州刺史,有次重游长安,特意去寻惟瑛。老僧已云游去了,只在旧居留下张字条:“鱼自水中来,名从命里定。然无七载寒窗苦,纵有锦鳞亦难烹。”
陆宾虞握着字条在夕阳里站了很久。他终于明白,那碗鲤鱼羹从来不是天降的幸运,而是命运在恰当的时候,给了一个不曾放弃的人应有的答复——就像江水总会奔向该去的方向,而真正的关键,是你是否在渡口准备了船,是否在风雨中仍向对岸张望。
世间所有的机缘巧合,其实都是努力与坚持投在水面的倒影。当你埋头走了足够远的路,抬头时才会发现,天上那轮明月,早已为你照亮了整条江河。
9、王噰
元和五年的春夜,新科进士王噰在长安客舍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已是河南尹,端坐洛阳府衙正堂。晨光透过格窗,在青砖地上切出齐整的光斑。堂下左右各设一席,忽有两位客人同时来访——东席者紫袍玉带,西席者绯衣银冠,如同早约好一般。
绯衣客先开口,问得没头没尾:“仑邦如何处置?”
紫袍客答得干脆:“已决二十,递出界讫。”
话音落时,王噰惊醒过来。窗外更鼓正敲三更,烛火将尽。他怔怔坐了片刻,忽然披衣下床,在随身携带的告身文牒背面,用蝇头小楷仔细记下梦中每一个字,甚至标清了东西座位。
同窗笑他痴:“不过一梦,何须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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