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卢署不语。夜里对烛独坐,看着自己写下的“署”字,心中不是没有动摇。一举成名?若真要考四次,便是又一个六年。人生有多少六年?
第三年,他犹豫着是否还要去考。郑武瞻却主动寻他:“今年不妨歇一歇,在我府中多读些书。学问如酿酒,愈陈愈香。”
这一年,他遍阅郡守府藏书,偶尔帮郑武瞻处理文书。信安山水秀美,他时常独自登山临水,胸中郁结渐渐化开。有时他想,即便一辈子做个幕僚,读书写字,似乎也不坏。
第四年春天,郑武瞻忽然对他说:“该去了。”
他怔了怔,随即明白。收拾行囊时,手竟有些颤抖。这一次,他没有想一定要中,只是觉得该给自己一个交代。
长安的桃花依旧。考场里,他提笔时心如止水。文章从笔端自然流出,没有急切,没有卖弄,只是将这些年所思所悟,从容写来。
放榜那日,他没有挤到最前面。远远听见有人喊:“豆卢署!是豆卢署!”同乡好友奔来抓住他肩膀,满脸狂喜:“中了!第二十七名!”
他站在原地,忽然想起那个梦。四举成名,从改名算起,这正好是第四次赴考。
琼林宴上,新科进士们意气风发。豆卢署坐在席间,看着杯中酒映出的烛光,想的却是信安客馆里那个月色如水的夜晚。老人说,二十年后,你当为此郡守。
可能吗?
此后二十年,豆卢署宦海浮沉。从校书郎到县令,再到州郡佐官,一步步走得踏实。他总记得郑武瞻当年的话:“学问如酿酒。”为官也是如此,需得沉得下心,吃得了苦。
大和九年春,诏书下:授秘书少监豆卢署为衢州刺史。
衢州,正是当年的信安郡。
赴任路上,豆卢署已年近五十。两鬓微霜,眉目间却比年少时更见从容。车马入城时,他掀开车帘,街道依稀还是旧时模样。
拜印升堂,处理完积压公务,他独自在郡府内漫步。穿过回廊,经过花园,走到府邸西侧一片空地时,忽然停下脚步。
荒草丛生,古树盘虬,一角断墙隐在藤蔓之后。这景象,竟与二十年前梦中一模一样。
他唤来老吏询问:“此地为何荒废?”
老吏答道:“此处旧是花园一角,三十年前一场大火烧了亭台,便一直荒着,说是……风水不大好。”
豆卢署沉默良久,缓缓道:“在此建一亭子罢。不必奢华,简洁雅致即可。”
工匠开工那日,他亲自来看。奠基时,从土中挖出一块残碑,上面隐约可辨“观风”二字。老吏说,这可能是旧亭的名字。
亭子建成,他题匾“四者亭”。郡中人不解其意,他只笑而不语。有时处理完公务,他会来亭中独坐,看云卷云舒。
一日,有年轻士子来拜,问起为官之道。豆卢署指着亭子说:“你看这亭,四柱而立,方能稳固。做人做事也是如此,需有根基。”
“哪四柱呢?”
“一曰志,二曰学,三曰恒,四曰时。”豆卢署缓缓道,“有志而不学则空,有学而无恒则废,有恒而不得时则枉。四者俱备,方得圆满。”
士子追问:“若只得其三呢?”
“那便等。”豆卢署望向远处青山,“等时来运转,等水到渠成。人生许多事,急不得。”
暮色渐起,豆卢署让士子自便,独自坐在亭中。二十年前那个梦,此刻清晰如昨。他忽然明白,老人说的“四者甚佳”,或许不只是指那个“署”字,更是在说这四柱并立的人生。
后来,他在亭边立了一块小碑,刻着:“梦非虚妄,志在恒长。四举得第,廿载守疆。亭以纪之,示儿孙勿忘。”
郡中人渐渐知道刺史的故事,有羡慕者说:“真是命好,梦都能成真。”
豆卢署听说后,只对身边人说:“他们只见我梦中预言成真,却不见我二十年间的每一次挑灯夜读,每一件实事躬亲。梦或许是路标,但路,终究要自己一步一步走完。”
四者亭后来成了衢州一景。常有书生来此读书,说沾沾文气。豆卢署退休离任那日,最后来到亭中,抚摸着那方石碑,良久,深深一揖。
不是拜亭,是拜这阴差阳错又环环相扣的人生。
命运有时会以梦境、预言等神秘方式给我们提示,但那只是地图,不是旅程本身。真正决定我们能走多远的,是醒来后的每一步坚持。豆卢署的“四举成名”,看似有梦指引,实则是志、学、恒、时四者共同作用的结果——有志而求学,有学而持恒,有恒而待时。人生最快的捷径,往往不是投机取巧,而是认准方向后,那些沉默而扎实的积累。当你的准备与时代的契机终于相遇,人们会称之为“幸运”,而你知道,那是岁月对耐心与坚守最公正的回响。
3、孟君
贞元年间的长安,春雨绵绵下了整整七日。孟君蜷缩在殷府西厢房的角落,裹紧单薄的被子,仍止不住打颤。疟疾又发作了,冷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窗外传来殷家小厮的嘀咕:“还没走?真当这儿是善堂了……”
他闭上眼。十年了,从弱冠考到而立,进士榜上从未有过他的姓名。如今盘缠耗尽,一病不起,只得寄居在岳父殷郎中府上。说是岳父,其实妻子三年前已病故,这姻亲关系早就淡了。
“孟相公,”老仆推门进来,放下粥碗时动作很重,“老爷让传话,西厢要收拾出来给表少爷备考用。”
话说得客气,意思却明白。孟君撑起身,眼前发黑:“请问……我可还有几日能收拾?”
老仆避开他的目光:“表少爷后日就到。”
后日。孟君点点头,待老仆离去,他看着那碗稀得见影的粥,忽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咳得撕心裂肺。是该走了,只是天地茫茫,往何处去?
次日清晨,他强撑着梳洗整齐,去正厅拜见殷郎中。殷郎中正在赏玩新得的砚台,头也不抬。
“岳父大人,”孟君深深一揖,“小婿叨扰多时,如今病体沉疴,恐污了府上清静。想另寻去处,听天由命罢。”
殷郎中这才抬眼,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青衫上停了停:“你既有此意,我也不好强留。”示意管家取来一小串铜钱,“三百文,路上用。”
三百文,在长安只够住五六日最下等的客栈。孟君接过,铜钱冰凉。他再揖,转身时听见殷郎中对管家说:“把他用过的被褥都烧了,晦气。”
雨又下起来。孟君抱着小小的包袱,站在殷府门檐下。车马来往,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鞋袜。十年寒窗,换得三百文和一句“晦气”。他忽然想起少年时第一次进京赶考,父亲送他到村口,说:“不求你高中,只求问心无愧。”
如今,可有愧?
街西第三家店铺,布幌上写着“神课”二字。这是长安城有名的卜肆,主人每日只算十卦,过午即收。孟君走到门前时,雨正大,布幌在风里翻卷。他摸摸怀里那三百文,推门进去。
屋里很暗,只一桌一椅,屏风后传来声音:“今日卦已尽。”
“在下不求卜卦,”孟君声音沙哑,“只求一宿。愿以全部身家为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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