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声,她折腰落入水中,沁凉的江水流过她肩上的洞,痒痒的引她发笑。每笑一下,江水就染上一朵血花,就像鱼儿吐着气泡。口鼻被水流倒灌,她好似被染湿的绢帕,轻轻地摇着摇着,然后缓缓沉落。
在倦极合眼的刹那,她看见那双凤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可她还来不及细究这个梦境,就浅浅睡去。
举杯不知月何在,只缘此身于梦中。
叮,叮,叮……
远远的传来清脆的声音。
那是什么?
想起来了,那……
是鬼差的引魂铃。
一枝明月正梢头
叮,叮,叮……
无穷无尽的暗雾在天地间蔓延,男男女女苍白着脸,槁枯无神地向前走着。每走一步,心头就越淡一分,像是回到了无穷无尽的混沌边缘。
青面鬼役们拿着一本薄薄的书册,在沉默的行列中来回穿行。
&ldo;三百一十一,三百一十二,三百……&rdo;新上任的年轻小鬼数着人头,&ldo;三百二十六。&rdo;
&ldo;多少?&rdo;持笔的文书扬声道。
小鬼重复了一遍:&ldo;三百二十六。&rdo;
文书微楞,垂眸再细瞧。
&ldo;没想到第一次上工就碰到这种规模的引魂。&rdo;小鬼看着从身侧经过的亡魂,叹了声,&ldo;看来是一场屠杀了,五道君你说呢?&rdo;
文书猛地抬头,本就骇人的脸上更添一抹肃肃,吓得小鬼不自觉地后退。
&ldo;多了一人。&rdo;五道的声音寒恻恻的。
&ldo;哎?&rdo;小鬼慌忙站定,认真再数,&ldo;……三百二十四、三百二十五……&rdo;忽地一顿,声音愁惨沉下,&ldo;三百二十六。&rdo;
&ldo;查,不在册上的要快些送回去,等进了鬼门关可就来不及了。&rdo;五道一挥臂,差役们霎时化为无焰鬼火向亡魂中钻去。
远处轻柔幽怨的歌声似乎能迷惑心智,周围的男女一个个双目呆楞地被牵引着。她眨了眨眼,发现被抽离的意识在渐渐回流。
这是哪?
先前发生了什么有些模糊,她只依稀记得闭眼前呼啸在耳畔的风声、水声,还有那一幕幕残景。抬起细白的手掌,再看了看身侧只到她下颚的陌生女人,她不禁长舒一口气,原来她活了不止六年啊。
正叹着,回神的双眸扫过前方,她兀地愣在原地。
&ldo;陈果儿?&rdo;青面鬼差站在一个女人面前,翻着生死册核对道,&ldo;生于天重五年正月初七卯正,卒于天重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一戌时正刻?&rdo;
卒?
一个字擦亮了她全部思绪。
卒!
她环顾四周,阴恻恻的前途,黑漆漆的来路。鼻尖回旋着淡淡的腥臭如雨后腐败的尸味,各重层次的冥色由远及近,尽显哀戚。
这就是黄泉路啊,她神色骤凝。
&ldo;言律?&rdo;
两个字如五雷轰顶,她瞠目望去。只见身前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夹杂在亡魂中。
新上任的小鬼正问着,忽见一道白影如闪电撕破了黑夜,转瞬就已在眼前。
&ldo;阿律!&rdo;来人扯住了他身侧的男鬼,小鬼定睛一瞧,这女鬼眸色分明、眉目如画,全不似其他人的呆楞模样。他正迷惑着,突见这女鬼沉目挥臂,只听清脆一声,那亡魂脸上霎时多了一枚掌印。
&ldo;你、你、你……&rdo;小鬼指着她舌头打起了卷,怎么会这样?第一天上工就碰到厉鬼!
&ldo;言律!&rdo;那&ldo;厉鬼&rdo;再抬手,力道之狠让他听了都发疼。
&ldo;生前冤债生前了,黄泉路上莫喧嚣。&rdo;小鬼颤着声,念念有词道,&ldo;等到了澧都自有阎王老爷评判,你可不要胡来啊。&rdo;
说着,就见那女&ldo;厉鬼&rdo;虚目眈了他一眼,眸底聚满了煞气,吓得他骤灭鬼火。
&ldo;呃……&rdo;被虐打的亡魂发出一声呻吟,飘散的目光如山云轻拢渐复清明。
队伍仍前行着,只有他们还愣在原地。
半晌,男鬼眨了眨眼,忽然失声厉叫:&ldo;你这女人怎么在这!&rdo;
&ldo;这话该由我问吧。&rdo;
闻声小鬼再退一步,果然是厉鬼啊,咬牙切齿的模样看的已入修罗道的他也不禁发寒。
&ldo;我?&rdo;男鬼看了看从身边经过的魂魄,再看了看自己,唇缘抹过一缕笑,&ldo;我自然是已经死了。&rdo;惨淡的笑与周遭的哀色显得格外契合,叹了口气他忽然肃穆了面色,&ldo;这不是你该来的地,快回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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