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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纪三十八公元757年－758年（第2页）

丙申日，太上皇抵达凤翔，随从士兵六百多人，太上皇下令将所有武器铠甲交给当地官府储存。肃宗派三千精锐骑兵前往迎接。十二月丙午日，太上皇抵达咸阳，肃宗准备了天子的仪仗在望贤宫迎接。太上皇在宫南楼，肃宗脱下黄袍，穿上紫袍，望着南楼下马，快步上前，在楼下跪拜舞蹈。太上皇走下城楼，抚摸着肃宗的后背哭泣。肃宗捧着太上皇的脚，呜咽不止。太上皇索要黄袍，亲自为肃宗穿上，肃宗伏在地上磕头坚决推辞。太上皇说：“天命、人心都归于你，能让我安度晚年，就是你的孝心了！”肃宗不得已，接受了黄袍。仪仗外的父老乡亲欢呼跪拜。肃宗下令打开仪仗，让一千多人入宫拜见太上皇，他们说：“我们今天再次见到两位圣主相见，死也无憾了！”太上皇不肯居住在正殿，说：“这是天子的座位。”肃宗坚决请求，亲自搀扶太上皇登上正殿。负责膳食的官员献上食物，肃宗先品尝后再献给太上皇。丁未日，即将从行宫出发前往长安，肃宗亲自为太上皇驯马后献上。太上皇上马，肃宗亲自牵着马缰绳。走了几步，太上皇制止了他。肃宗骑马在前面引路，不敢走在皇帝专用的驰道上。太上皇对身边的人说：“我做了五十年天子，从未觉得尊贵；现在做了天子的父亲，才真正感到尊贵啊！”身边的人都高呼万岁。太上皇从开远门进入大明宫，亲临含元殿安抚文武百官；随后前往长东殿拜谢九庙神主，痛哭了很久；当天，前往兴庆宫居住。肃宗多次上表请求退位返回东宫，太上皇没有同意。

辛亥日，肃宗任命礼部尚书李岘、兵部侍郎吕諲为详理使，与御史大夫崔器一同审理陈希烈等人的案件。李岘任命殿中侍御史李栖筠为详理判官，李栖筠处事大多公平宽容，因此人们都怨恨吕諲、崔器的苛刻，而唯独李岘获得了美誉。

戊午日，肃宗亲临丹凤楼，大赦天下，只有与安禄山一同谋反的人以及李林甫、王鉷、杨国忠的子孙不在赦免之列。立广平王李俶为楚王，加授郭子仪司徒，李光弼司空，其余跟随肃宗在蜀郡、灵武护驾立功的大臣，都晋升官阶、赐予爵位、增加食邑，各有差别。李憕、卢奕、颜杲卿、袁履谦、许远、张巡、张介然、蒋清、庞坚等人都被追赠官职，任命他们的子孙为官。阵亡将士的家属，免除两年徭役。郡县明年的租庸，减免三分之一。最近更改的郡名、官名，全部恢复旧称。改蜀郡为南京，凤翔为西京，原西京长安为中京。册封张良娣为淑妃，立皇子南阳王李系为赵王，新城王李仅为彭王，颍川王李僴为兖王，东阳王李侹为泾王，李僙为襄王，李倕为杞王，李偲为召王，李佋为兴王，李侗为定王。

有人议论指责张巡坚守睢阳不肯撤离，认为与其吃人充饥，不如保全百姓。他的友人李翰为他撰写传记，上奏肃宗，认为：“张巡以少数兵力抗击众多叛军，以弱小之势制服强大的敌人，保住江、淮地区等待陛下的军队，军队抵达时张巡却已战死，他的功劳极大。而议论者却指责他吃人，认为他坚守城池是愚蠢之举，这是褒扬恶行、压制善行，记录缺点、舍弃功绩，我私下为他感到痛心！张巡之所以坚守睢阳，是为了等待各路军队救援，救援未到而粮食耗尽，粮食吃完后才不得已吃人，这违背了他原本的志向。假如张巡在守城之初就有吃人的计划，牺牲数百人来保全天下，我尚且认为功过相抵，更何况这并非他的本意呢！如今张巡死于国难，没能见到国家太平，只有美好的名声能作为他的荣耀和俸禄。如果不及时记录他的事迹，恐怕时间久远后会被遗忘，让张巡生前死后都得不到公正对待，实在可悲！我斗胆撰写了一卷传记献上，请求将其编入国史。”众人的议论因此平息。此后，朝廷的赦令无不提及李憕等人的功绩，唯独程千里因为被叛军活捉，没有得到褒奖和追赠。甲子日，太上皇亲临宣政殿，将传国玉玺授予肃宗，肃宗痛哭着接受了玉玺。

安庆绪向北逃窜时，他的大将北平王李归仁以及精锐的曳落河、同罗、六州胡等数万士兵都溃散逃往范阳，所到之处大肆抢掠，财物、人口无一幸免。史思明做好了充分防备，同时派遣使者在范阳边境迎接招降他们，曳落河、六州胡全部投降。同罗部落不肯投降，史思明出兵攻打他们，同罗部落大败，所抢掠的财物被全部夺走，残余部众逃回本国。

安庆绪嫉妒史思明的强盛，派遣阿史那承庆、安守忠前往征调他的兵力，趁机暗中图谋除掉他。判官耿仁智劝史思明说：“大夫您地位尊贵，众人都不敢直言，我耿仁智愿意说一句话后赴死。”史思明说：“你要说什么？”耿仁智说：“大夫您之所以为安氏效力，是迫于他的凶威罢了，如今唐室中兴，天子仁慈圣明，大夫您如果率领部下归顺朝廷，这是转祸为福的妙计啊。”副将乌承玼也劝史思明说：“现在唐室重新建立，安庆绪就像树叶上的露水一样容易消失。大夫您何必与他一同灭亡！如果归顺朝廷，洗刷自己的罪名，易如反掌。”史思明认为他们说得对。

阿史那承庆、安守忠率领五千精锐骑兵随行，抵达范阳后，史思明率领数万士兵迎接他们，在相距一里左右的地方停下，派人对承庆等人说：“相公和王爷远道而来，将士们无比喜悦，但边境士兵胆小怯懦，害怕相公的军队，不敢上前，希望你们解下弓箭以安抚他们。”承庆等人听从了这一要求。史思明邀请承庆等人进入内厅宴饮作乐，另派人收缴了他们的武器铠甲，对各州郡的士兵都供给粮食后遣散，愿意留下的给予丰厚赏赐，编入各个军营。第二天，史思明囚禁了承庆等人，派遣部将窦子昂上奏朝廷，率领所管辖的十三郡以及八万士兵前来投降，同时还带动河东节度使高秀岩也率领部下投降。乙丑日，窦子昂抵达京师长安。肃宗大喜，任命史思明为归义王、范阳节度使，他的七个儿子都被授予显要官职。派遣内侍李思敬与乌承恩前往安抚，让他们率领部下讨伐安庆绪。

在此之前，安庆绪任命张忠志为常山太守，史思明召张忠志返回范阳，任命自己的部将薛萼代理恒州刺史，打通井陉关的道路，招降了赵郡太守陆济；命令儿子史朝义率领五千士兵代理冀州刺史，任命部将令狐彰为博州刺史。乌承恩所到之处宣布朝廷诏旨，沧、瀛、安、深、德、棣等州都纷纷投降，虽然相州尚未攻克，但河北地区大致已被唐朝收复。

太上皇为肃宗加上尊号为光天文武大圣孝感皇帝。

郭子仪返回东都洛阳，筹划治理河北地区。

崔器、吕諲上奏说：“所有沦陷于叛军手中的官员，背叛国家投靠伪政权，按照法律都应处死。”肃宗打算听从他们的建议。李岘认为：“叛军攻陷两京，天子南巡避难，人们各自逃生。这些人有的是陛下的亲戚，有的是功臣旧将的子孙，如今一概以叛逆之罪处死，恐怕违背了仁恕之道。而且河北尚未平定，群臣中沦陷于叛军手中的人还有很多，如果宽恕他们，足以开辟自新之路；如果全部处死，会坚定他们依附叛军的决心。《尚书》说：‘歼灭那些罪魁祸首，对胁从者不予治罪。’吕諲、崔器拘泥于法律条文，不通晓治国大体。希望陛下慎重考虑。”双方争论了多日，肃宗最终采纳了李岘的建议，将沦陷官员分为六等定罪：罪重者在闹市斩首，次重者赐自尽，再次者重杖一百，其余三等分别处以流放、贬官。壬申日，在长安城西南的独柳树下斩首达奚珣等十八人，在大理寺赐陈希烈等七人自尽；应受杖刑的人在京兆府门前执行。

肃宗想要赦免张均、张垍的死罪，太上皇说：“张均、张垍投靠叛军，都担任了重要官职。张均还曾为叛军诋毁我们家的事情，罪不可赦！”肃宗磕头再拜说：“我如果不是张说父子的提拔，就没有今天的地位。我不能救活张均、张垍，倘若死者有知，我有何面目在九泉之下见张说！”说完俯伏在地流泪。太上皇命令身边的人扶起肃宗，说：“张垍可以流放岭南，张均坚决不能赦免，你不要再求情了！”肃宗哭泣着听从了命令。

安禄山所任命的河南尹张万顷，唯独因为在叛军统治期间能够保护百姓，没有被治罪。不久后，有从叛军中来投降的人说：“跟随安庆绪在邺郡的唐朝群臣，听说广平王赦免了陈希烈等人，都自我悔恨，遗憾自己失足落入叛军手中；等到听说陈希烈等人被处死，才停止了悔恨。”肃宗对此非常后悔。

臣司马光说：身为君主的臣子，一旦接受任命、立下誓言，就应当以死效忠，毫无二心。陈希烈等人有的贵为卿相，有的是皇室至亲，在天下太平之时，没有一句规劝君主过失、挽救国家危难的话，反而迎合君主的喜好以窃取富贵；等到天下大乱、天子流亡，他们却苟且偷生，顾恋妻子儿女，谄媚叛军、称臣效力，这是连屠夫酒贩都感到羞耻的行为，连犬马都不如。如果再保全他们的性命、恢复他们的官爵，就会让谄媚之臣无论怎样都能得逞。而像颜杲卿、张巡这样的人，天下太平时被排斥在外地，沉沦于下级官吏之中；天下大乱时被抛弃在孤城之中，最终死于叛军之手。为什么善良的人如此不幸，而邪恶的人却如此幸运？朝廷对待忠义之人如此刻薄，而对待奸邪之人却如此优厚呢！至于那些地位卑微的臣子、巡逻的差役，没有参与谋划，没有接到号令，早上还听说天子亲征的诏书，晚上就失去了天子的行在之地，却还要责备他们不能随从护驾，这不是太苛刻了吗！将沦陷官员分为六等定罪，已经很恰当了，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前妃韦氏被废为尼姑后，居住在宫中，这一年去世。

设置左、右神武军，挑选跟随肃宗起兵的子弟充任士兵，制度与羽林、龙武、神武四军相同，统称为北牙六军。又挑选一千名擅长骑马射箭的士兵作为殿前射生手，分为左、右厢，号称英武军。

将河中防御使升格为节度使，管辖蒲州、绛州等七州；分剑南道为东川、西川节度使，东川管辖梓州、遂州等十二州；又设置荆澧节度使，管辖荆州、澧州等五州；夔峡节度使，管辖夔州、峡州等五州；将安西节度使改名为镇西节度使。

春季正月戊寅日，太上皇亲临宣政殿，举行册命仪式，为肃宗加上尊号。肃宗坚决推辞“大圣”这一称号，太上皇没有同意。肃宗尊太上皇为太上至道圣皇天帝。

此前，官军攻克京城后，宗庙的礼器以及府库的财物大多散落在民间，朝廷派遣使者收缴核查，给百姓带来不少骚扰；乙酉日，肃宗下令全部停止收缴，任命京兆尹李岘安抚坊市百姓。

二月癸卯朔日，任命殿中监李辅国兼任太仆卿。李辅国依附张淑妃，兼任元帅府行军司马，权势倾动朝野。

安庆绪所任命的北海节度使能元皓率领部下前来投降，肃宗任命他为鸿胪卿，兼任河北招讨使。

丁未日，肃宗亲临明凤门，大赦天下，改年号为乾元。全部免除百姓今年的租庸赋税，恢复以“年”代替“载”作为纪年单位。

庚午日，任命安东副大都护王玄志为营州刺史，兼任平卢节度使。三月甲戌日，改封楚王李俶为成王。

戊寅日，册立张淑妃为皇后。

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李嗣业驻守河内。癸巳日，北庭兵马使王惟良图谋作乱，李嗣业与副将荔非元礼讨伐并诛杀了他。

安庆绪向北逃窜时，他任命的平原太守王暕、清河太守宇文宽都杀死了他派来的使者，献城投降；安庆绪派部将蔡希德、安太清攻克了这两座城池，生擒王暕、宇文宽返回邺郡，在街市上处以腰斩之刑。凡是有图谋归降唐朝的人，都株连宗族，甚至部下、州县官吏，受牵连而死的人非常多。安庆绪又与群臣在邺城南歃血结盟，但人心更加离散。安庆绪得知李嗣业驻守河内，夏季四月，与蔡希德、崔乾佑率领两万步兵骑兵，渡过沁水进攻河内，未能取胜而返回。

癸卯日，任命太子少师虢王李巨为河南尹，兼任东京留守。

辛卯日，新的宗庙神主送入太庙。甲寅日，肃宗祭祀太庙，随后祭祀昊天上帝；乙卯日，亲临明凤门，大赦天下。

五月壬午日，肃宗下制停止设置采访使，将黜陟使改为观察使。

张镐性情简约淡泊，不迎合朝中权贵，听说史思明请求投降，上奏说：“史思明凶恶阴险，趁乱窃取高位，势力强盛时众人依附，权势被夺时人心离散，他虽有人的面孔，内心却像野兽一样，难以用恩德感化，希望不要授予他权势。”又说：“滑州防御使许叔冀，狡猾多诈，遇到危难必定叛变，请征召他入朝担任宿卫。”当时肃宗正宠信接纳史思明，恰逢宦官从范阳和白马返回，都称史思明、许叔冀忠诚恳切值得信任，肃宗认为张镐不切合时机，戊子日，将他罢官改为荆州防御使；任命礼部尚书崔光远为河南节度使。

张皇后生下兴王李佋，年仅几岁，就想立他为太子。肃宗犹豫不决，从容地对考功郎中、知制诰李揆说：“成王年长，且立下大功，我想立他为太子，你认为如何？”李揆再拜祝贺说：“这是国家的福气，我不胜喜悦！”肃宗高兴地说：“我心意已定。”庚寅日，册立成王李俶为皇太子。李揆是李玄道的玄孙。

乙未日，任命崔圆为太子少师，李麟为太子少傅，都罢免他们的宰相职务。肃宗很迷信鬼神，太常少卿王玙专门依靠祭祀鬼神来取悦肃宗，每次商议礼仪制度，都夹杂很多巫术和民间习俗。肃宗很喜欢他，任命他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追赠已故常山太守颜杲卿为太子太保，谥号为忠节，任命他的儿子颜威明为太仆丞。颜杲卿遇难时，杨国忠听信张通幽的谗言，最终没有给予褒奖追赠。肃宗在凤翔时，颜真卿担任御史大夫，向肃宗哭诉此事。肃宗于是将张通幽贬为普安太守，并向太上皇详细奏报事情的原委，太上皇下令用杖刑打死张通幽。颜杲卿的儿子颜泉明被王承业扣留，于是寓居在寿阳，后来被史思明俘虏，用牛皮包裹着送往范阳。恰逢安庆绪刚即位，颁布大赦令，颜泉明得以幸免。史思明投降唐朝后，颜泉明才得以返回，到东京寻找父亲的尸体，找到后，又将袁履谦的尸体一同装入棺材运回。颜杲卿的姊妹、女儿以及颜泉明的儿子都流落在河北；颜真卿当时担任蒲州刺史，派颜泉明前往寻找，颜泉明号啕大哭着四处寻访，他的孝心感动了路人，过了很久才找到他们。颜泉明前往亲友故旧处乞讨索求，根据得到的钱财多少赎回亲人，先赎回姑姑、姊妹，再赎回自己的儿子。姑姑的女儿被叛军掳走，颜泉明得到二百缗钱，本想赎回自己的女儿，却怜悯姑姑忧愁憔悴，先赎回了姑姑的女儿；等到再筹集到钱财时，寻找自己的女儿，已经不知去向。遇到堂姊妹以及父亲当年的部下袁履谦等人的妻子儿女流落在外的，都将他们带回，总共五十多家，三百多人，颜泉明公平地分配粮食和财物，对待他们就像亲戚一样。到达蒲州后，颜真卿都给予他们赡养资助，过了很久，再根据他们的意愿提供钱财送他们前往各自的目的地。袁履谦的妻子怀疑袁履谦的衣物被褥过于简陋，打开棺材查看，发现与颜杲卿的一样，才开始惭愧信服。

六月己酉日，按照王玙的请求，在南郊东侧建立太一坛。肃宗曾经生病，占卜说山川之神作怪，王玙请求派遣宦官与女巫乘坐驿车分别前往天下名山大川祈祷。女巫依仗权势，所到之处骚扰州县，索取财物。黄州有一位女巫，年轻貌美，跟随她的无赖少年有几十人，危害尤为严重，到达黄州后，住在驿馆中。刺史左震清晨来到驿馆，发现门锁着，无法打开，左震大怒，砸开门锁进入，将女巫拖到台阶下斩首，跟随她的少年也全部被处死，没收赃款几十万缗，详细将此事奏报朝廷，并且请求用这些赃款代替贫民的租税，派遣宦官返回京师，肃宗无法治他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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