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专修水利的官员们却面面相觑,他们很清楚所谓“明岁三月竣工”是计划中理想状态。今岁开工以来,已经发现绕开高唐县曲道开渠,因土壤地质等问题,工期明显会延长;且今岁暑天实在太热,维修堤坝的工人频发疟疾、疮疡,七八两月都不曾开工。如此算下来,竣工最快也要在明岁七八月的时候,正值汛期。
“所以为今之计,两处法子。”薛壑再度开口,竹指沙盘图,“目前曲道挖渠完成十中二,垂直距离还在高唐县境内。我们同这处豪强商量,剩下的与他们合作。第二个办法,募捐筹款,翻倍人次进行修缮,务必在明岁三月底完工。”
“州牧,如果与冯循合作,还是当初的条件、一倍五补偿他们吗?”曹渭问道。
“我已经和司农令盘算过,最多两倍补偿。”薛壑顿了顿,“可以先付一半,后续竣工后结清余钱。”
曹渭了悟,府库中钱谷周转已然困难,需朝中再度拨款。
而八月中,冯循终于等到田氏返回,闻得太尉许蕤的倒台,心中怔了片刻。后召来其他豪强相商量,决定退一步,补偿可退五成,即两倍五偿之。
李丛劝之无用,得冯循回道,“本就没想倚仗那许氏,如今不过少条路子。吾尚是观音貌,行一行观音事,两倍五偿之,再退却是不能了。”
是故曹渭无功而返。
薛壑又问薛允,“募捐进行的如何?”
薛允张口先叹气,“且不说募捐,便说募捐这缘由,乃是为了加快进度,防明岁水患,百姓们都报可能之心态。可能就没有水患呢?按你的猜测同他们解释……”
薛壑颔首,莫说百姓不信他之猜测,当日议会之中观诸官神色,亦有半数觉得荒谬。再者今岁是免除赋税的最后一年,却又开始募捐,官员避之不及。是故只好由州牧府中官员亲自行之。
如今已是十月底,两个月过去取,除了相对富裕的千乘郡和安和郡勉强完成了募捐,其他无郡皆无声响。
“其实我们可以等金堤修缮完工之后,再结工钱,就没这般紧张了。”
薛允话这般说,却也明白,若非当初承诺三月一发银,根本征不来人。虽百姓有服徭役的义务,但心态几何直接影响结果。何论如果这会提出竣工后结银,之前薛壑好不容易建议起来了一点官府的威望,怕又要消失殆尽了。
“这样,曹主簿,你将官府欲与豪强合作、两倍补偿田地一事,具体内容和相关补偿事项,全部罗列清楚。然后派人前往平原郡张贴,命李丛全权负责此事,你留那处监理。”
“妙哉!”曹渭眉眼一亮,抚掌称道,“如此一张贴,百姓虽不知其中关窍,但多少能识得补偿翻倍等简单字意,便会觉得我们官中大方体贴。冯循若还不愿意合作,便是贪婪之行。这般将他架起来,之后台阶铺过去,他就只能走下来。另有一些稍小的豪强,说不定真会愿意前来合作。一举两得。”
“事不宜迟,赶紧去吧。”
薛壑眺望外头天色,入冬阴沉,又将年末,垂眸见满案卷宗,时间流水一样过去,维修的速度却迟迟不得提上来。
明岁,明岁……
他捏着眉心,一闭眼,便全是袞州处黄河决口,水如猛兽奔涌的模样。袞州牧说,那且不过三级水流,黄河裂的一道细缝罢了。
冯循一党,若能同意合作,如此不再绕道,至多到明岁开春就可完工;若不行,但能筹来钱款,翻倍人次进行挖渠,昼夜轮值,明岁四五月时也能完工。
但凡两者成其一,皆能避过水患。
曹渭离开后,薛壑在府中来回推演。不放心,又亲来平原郡金堤维修处,反复查物料,慰人心,鼓励他们加快速度。
十一月中,他在金堤畔临时搭建的棚舍中,持笔上书,请求再拨款一万斤金。写后又划去,换成五千斤金。心道,京畿风云诡谲,艰难不输他处,能先让他应付过这最后一季的工钱发放即可。
左右上述二法,总能成其一。
却未料到,书信送出不过三两日,平原郡李丛处便发生了意外。
曹渭榜文贴出,同时下令募捐。原是按照人口和所种田地捐供,一般不超过五口的人家除孤寡外都是十钱一护。
这日李丛处的衙役至高唐县一村落募捐,一对花甲夫妇抵死不肯,言语争执间,衙役亮兵刃以吓。老翁烈性,道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当场仰脖撞上刀刃。老妪嚎哭不止,揪衙役欲讨公道。
因出人命,三个衙役不敢再动手,老妪哭声引来左右民众,连带冯循都从数里外的府宅中赶过来,安慰道,“这是青州牧薛大人要求的募捐,那是个好官,这里头定有误会,他如今就在金堤畔,定能给你做主。我送您去见他!”
当下一群人乌泱泱赶来金堤,只见那老妪上前同薛壑说话,指着被人压住推搡的衙役,又是一番嚎啕大哭,“逼我捐钱,杀我老翁,要我如何活——”
她跪在薛壑面前,拂他手而哭,捶地而喊,呼喊中竟一个起身头撞堤坝上。
薛壑只觉眼前一阵殷红,面上热乎乎一片,随人群尖叫声起,但见那老妪已经血洒金堤,折颈而亡。
薛壑愣了一瞬,任由面上鲜血滴落,形容狼狈,回首同冯循挑衅目光撞上,却又见一人挣脱人群,“砰”一声亦撞死在金堤上。
乃方才那个被推搡的衙役,显然担不起两条性命,直接一了百了了。
“卫三。”薛壑也不管熙攘中怨声载天的人群,和在片刻间彻底停下劳作的工人,走到那头骨碎裂的衙役处,摸了他腰间令牌辨明身份,“卫三执法有误,累人身死,按大魏律当属流放之刑。今畏罪而亡,罪责尤过,送二十石粮食去他家中。另厚葬此二老,查他家中人,给予抚慰。”
他说“查他家中人”时,咬重了字音,被血溅到的眼睛一片猩红,盯向冯循,走近他,“本官若没猜错,这三人家里人,想必您都照顾好了吧!可惜,你打错算盘了,想把这三条人命扣在本官身上,以此阻断修缮金堤的进度,实在天真了些!”
薛壑话落,将身侧唐飞往后头推了推,手在他剑身握住、推回他已经弹开一寸的剑刃。
这是冯循的连环计,以三人之死扣他身,刺激他身边人动手,以此让他这个还不到三年的青州牧失尽民心,就此滚出青州。
只是不曾料到,薛壑感应如此之快,将计就计由着衙役认罪,还条理清晰得给予补偿,给自己搏了一个奖罚分明的名声。
冯循到底经不住薛壑如此长久的盯视,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薛壑却丝毫不容他,逼近道,“既然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愿合作也罢,但别再动旁的心思,否则——”
薛壑扫过两俱尸身,“他们之今日,便是你之明日。”
“散了,开工!”他往前一步,扬声开口。
工人们面面相觑,未几散开继续干活去了。冯循忍着后背冷汗,缓了片刻,以袖抹泪唤那老妪“婶娘”,让人抬了回去安葬。
经此一闹,募捐之事亦被搁浅。所幸腊月廿的时候,楚烈送来一万斤金,解了薛壑燃眉之急。
“朝中哪来的钱,这样拿出来,陛下可还能转圜?”
“陛下取消今岁的千秋宴,又从私库拨了一部分,加上大司农处,就有了。”楚烈道,“陛下还特意交代,让我们尽可能在廿三赶到。大概廿三是小年,想让大人安心过个年。”
薛壑的信是十一月廿五送出的,两地往来一个回合,快马也需一月有余。这如今还不到一个月,也就是她在没接到他信的时候,已经在筹钱了。
甚至都没过生辰。
却分明记得他的生辰。
让他们廿三前赶到,不是为了让他过小年,是为了让他过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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