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霸先悠悠醒转。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怔怔地望着寝殿上方那描金绘彩的华丽横梁,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滚烫的泪水,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飞速闪现。
他想起自己卑微的出身,寒门子弟,为了生计做过里司、油库吏那样不入流的小吏,受尽白眼。三十岁,人生已过半,才终于得到老上司萧映的赏识,如同久旱逢甘霖。在广州任参军时,他平定叛乱,安抚百姓,初显才干。后来追随萧绎讨伐侯景,虽然跟的主公优柔寡断,最终败亡,但他陈霸先却一路搏杀,屡立战功,一步步积聚实力。三十岁起于微末,三十七岁登基称帝,开创陈国!人生如此,不可谓不顺遂,甚至堪称传奇。
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味,走了下坡路呢?
好像就是从自己龙袍加身,坐上这九五至尊的宝座开始。
推行新政,触及士族利益,举步维艰,处处掣肘。
结发妻子和视如己出的侄儿陈蒨,竟在皇业寺中惨遭杀害。
几个年幼的皇子接连早夭,白发人送黑发人,肝肠寸断。
意图扫平盘踞三吴、尾大不掉的豪族,却遭遇激烈反抗,最终功败垂成。
如今,倾注心血的最后一张王牌——长江水军,竟然被王琳这个反复小人一战覆灭!
难道……难道真的像有些人暗中议论的那样?我陈霸先,和那侯景一样,是“没有天命而强行为帝”,所以如今要遭此反噬,承受这无尽的折磨与失去吗?
如果上天真的早已选定那刘璟为真命天子,为何又要让我陈霸先生出这不切实际的妄念,让我呕心沥血,挣扎半生,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付诸东流,还要让我与他去一较高下?去承受这失败和嘲弄?
上天啊!你对我陈霸先,何其不公!何其残忍!
他想不明白。思绪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与宿命论的泥沼。
他当然想不明白,因为他不知道,人的命运有时就像一条曲线,有巅峰,也必然有低谷。运气不会永远站在一个人这边。至于刘璟是否真是“天命之子”,谁又能断言?至少眼下论起时运,刘璟似乎比他那位以“位面之子”着称的光武帝刘秀,还要差上不少。但这残酷的现实对比,此刻只会加深陈霸先的痛苦。
“吱呀——”寝殿门被轻轻推开。尚书令徐陵领着一位须发皆白、提着药箱的老御医,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陈霸先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房梁,对他们恍若未闻。
御医见状,连忙上前,先是观察陈霸先的气色,又凑近了些,装模作样地左闻闻,右摸摸,然后捻着胡须,摇头晃脑,摆出一副渊博深思的模样,对徐陵低声道:“尚书令大人,依老朽祖上十八代行医、积攒数百年的经验来看……陛下此症,乃是忧思过度,急怒攻心,痰迷心窍,以至于……得了‘臆症’啊!”
“臆症?”徐陵一愣。
“正是!”老御医煞有介事地解释,“通俗讲,便是心神受损,思绪混乱,以至于……嗯,行为言语可能异于平常。陛下如今不言不语,凝视虚空,正是此症典型表现!需用安神定志、化痰开窍之方,徐徐调养,或可……”
“或你老母!!”
御医的话还没说完,原本僵卧不动的陈霸先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猛地从床榻上坐起!积蓄的怒火、屈辱、悲愤,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荒诞无比的出口!他双眼圆睁,血丝密布,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扇在老御医的脸上!
“啪!”一声脆响!
老御医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捂着脸,彻底懵了。
陈霸先指着他的鼻子,用家乡吴语怒骂,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颤抖:“扑你阿母!(干你娘!)你呢个唔识死嘅庸医!(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庸医!)除咗识得喺度胡言乱语、害人误国,你仲识得咩?!(除了会在这里胡说八道、害人误国,你还会什么?!)我今日就送你去见你列祖列宗,问问他们到底教出个什么废物!”
他越说越气,竟然真的要挣扎下床,去找佩剑!徐陵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和几个内侍一起死死抱住暴怒的皇帝,连声劝慰:“陛下息怒!陛下保重龙体!御医胡言,臣立刻将他赶出去!陛下万金之躯,切勿动气啊!”
寝殿内,顿时乱作一团。陈霸先的怒吼、御医的哀嚎、徐陵的劝解声混在一起。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开国君主,在接连的打击下,情绪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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