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子法的诵读,堂下众家主的脸色从愤怒、荒谬,逐渐变成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他们终于明白,朱异的目标根本不是那几顿饭,也不是那些“孝敬”的金银,而是要彻底铲除他们这些盘踞地方、已成毒瘤的豪强势力!之前的所谓“勒索”、“赴宴”,不过是麻痹他们的烟雾,甚至可能是故意诱导他们行贿,以便坐实罪名!
“朱公饶命啊!”
“小人知错了!愿意献出全部家产!”
“求朱公开恩,留我家族一条生路啊!”
哀求声、磕头声顿时响成一片,刚才还心存侥幸或愤愤不平的家主们,此刻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和求饶。
朱异等他们哭嚎得差不多了,才慢条斯理地再次开口,脸上居然又挂起了那副笑眯眯的神情,只是这笑容在阮经等人眼中,比恶鬼还要可怕。“阮经啊,事到如今,你还以为只是你家饭菜的问题吗?”他摇了摇头,语气忽然变得“痛心疾首”又“正气凛然”,“尔等横行乡里,作恶多端,早已是天怒人怨!我朱异,读圣贤书,蒙陛下信重,执掌安抚使之职,岂能与尔等同流合污,沆瀣一气?!”说到激动处,他甚至站起身,朝着北方(长安方向)拱了拱手,脸上露出无限虔诚和忠贞的表情,“我早在陛下面前立下誓言,我朱异,与罪恶不共戴天!”
这突如其来的“正义宣言”,配合着他之前敲骨吸髓般的勒索行为,形成了一种极其荒诞又令人胆寒的对比。
阮经被这彻底的虚伪和无情刺激得快要疯了,他目眦欲裂,用尽最后力气嘶吼道:“朱异!你这狗贼!你这背祖忘宗的畜生!你自己也是吴郡朱氏出身,是江南着姓!你今日如此对待我等士族,是要自绝于宗族,出卖所有江南同乡吗?!你就不怕天下士人共唾弃之?!”
面对这最诛心的指责,朱异却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甚至悠闲地坐回椅子上,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天气:“吴郡朱氏?呵。我朱异行事,何须一个家族名头来束缚?再说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而超越时代的光,“我又不是朱氏家主。吴郡朱氏若因此事获罪,灭了……那便灭了吧。”他微微前倾身体,看着阮经等人惊骇到极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大不了,日后我朱异,再建一个‘长安朱氏’,或者‘洛阳朱氏’。岂不更妙?”
“轰——!”
这番话,彻底击碎了堂下所有豪强家主的世界观和认知底线!宗族血脉,是这个时代士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而朱异,却轻描淡写地将它视作可以随时抛弃、甚至主动毁灭再重建的“工具”!这种完全摒弃宗族伦理、赤裸到极致的个人功利主义和利己思维,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让他们感到了骨髓深处的寒意。
这个人,没有底线,无法用常理揣度。
朱异很满意地看着他们呆若木鸡、说不出话的样子,知道火候已到。他挥了挥手,对张子法吩咐道:“子法,把这些人的罪行,连同这些赃物,一并带到城中广场,召集全城百姓,当众宣读,公之于众!然后……”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就按杨都督教的那个法子,将他们交给百姓去审判吧。相信郁林的父老乡亲,会给他们一个‘公道’的。”
这一招“发动群众”,他还是跟以铁腕着称的杨乾运学的,虽然残酷,但对于清算这些根基深厚的土豪,瓦解其乡土势力,树立朝廷权威,却异常有效,且能让百姓积压的怨气得到释放,可谓一举多得。
张子法领命,立刻指挥绣衣卫将瘫软如泥的众家主拖了出去。可以想见,等待他们的,将是在无数被他们欺压过的百姓愤怒目光中,最为凄惨的下场。
一直站在堂侧阴影处、全程目睹这一切的交州刺史颜之推,此刻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不仅是震撼于朱异的狠辣手段和翻云覆雨的心机,更是对朱异那种视宗族、伦理如无物的冰冷心态感到深深的恐惧。
他原本以为朱异只是个贪财逢迎的滑头,此刻才明白,此人为了在新朝站稳脚跟、攫取功名,可以做到何种地步!颜之推在心中暗暗警醒自己:“为官一任,若不能清廉自守,一心为民,稍有把柄落入此等人物眼中,恐怕死无葬身之地!权力场上,步步惊心啊……”据说,这次经历对他触动极大,后来他潜心着述,专门写下一部《颜氏家训》,以告诫子孙后世务必注重道德修养、清廉自守、谨慎处世,成为华夏家训文化的开山之作。
———-
交州郁林郡的血色傍晚,仅仅是这场席卷整个新附汉国南方疆域——从荆南九郡到两广十六州——的巨型风暴中,一个微小的缩影。
根据朱异在“深入虎穴”期间“忍辱负重”搜集、核实并提供的详尽线索,汉国中枢调集了超过五万精锐将士,协同超过五千名经验丰富的绣衣卫密探,如同最精密的梳子,开始了史无前例的大规模清洗。这场行动,不仅仅依赖于军队和密探,更前所未有地动员了数十万长期受压迫的普通百姓。汉廷公开悬赏,鼓励举报,提供线索,承诺保护举报者,并将来清理出的部分田产授予举报有功之人。
一时间,积压了数十甚至上百年的民怨如同火山般喷发!检举信雪片般飞向各级官府,无数隐藏在乡绅体面外表下的罪恶被揭露出来。
从荆南到岭南,数以千计的大小士族、土豪劣绅被连根拔起,下狱判罪者超过二十万人!被他们巧取豪夺、隐匿不报的田亩被彻底清理、丈量、登记造册,数量之巨,难以确切统计,只知道无数失地的农民看到了希望。
风暴过后,尘埃渐定。二月初,汉国朝廷正式颁布诏令,在荆南、两广新附之地上,全面推行经过改良、更为务实公平的“均田制”。消息传出,无数百姓欢呼雀跃,热泪盈眶,自发地庆祝这真正属于他们的“新生”。
汉国的统治根基,在这片广袤的南方土地上,以这样一种残酷却高效的方式,被迅速而牢固地打下。
然而,这场发生在汉国境内的雷霆风暴,其震荡波却远远超出了国界。与汉国隔江相望的南陈朝廷,此刻正被一片沉重的阴云所笼罩。
陈国境内的文武们,惊骇地注视着对岸发生的一切。他们看到的不仅是士族豪强的覆灭,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彻底而高效的基层社会重组方式。这对陈国来说,不啻为一场恐怖的政治地震预告。
江东上空,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汉书·朱异传》朱异,字彦和,吴郡钱唐人也。初仕南梁,深为梁武所宠,后拜侍中,秉钧轴近三十载,军国机务、礼仪典章,咸决于异。
异吏事敏练,繁牍薄书皆能迅理,然性好佞上,曲意逢迎,且黩货纳赂,蔽上罔下。侯景请降,群臣交谏,异独揣武帝混一中原之志,力赞纳之;其后梁与汉修和,异复一味顺旨,弗顾隐忧。及侯景围台城,异赖汉军之援得脱,遂以梁军机宜献之。
既见高祖,具陈南梁倾覆之由,以为贪腐滋蔓、士族骄纵、黔首无措,因自请主治贪之政。高祖嘉其功,许其试之。异遍历江南士族,半载之间,阴集其不轨之证,复与绣衣卫江南指挥使杨津相协,按治不法者数千家。高祖大悦,擢异为御史中尉,专司纠劾。
汉初,异拜御史中丞,封清正侯。开皇三年,薨于任,谥曰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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