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和那场辩论有关?”柳儿忽然想起,“就是那位被‘沥除’的学者。我们虽然安抚了那个‘哭泣者’,但属于他的、真正的‘声音’,他思想的核心韵律,或许还散落在某处,未曾被真正‘听见’和接续。”
李明点头,目光投向远处被雪覆盖的、模糊的山峦轮廓,那里正是稷下故址的方向。“笔记说‘泽畔’。现实中的泽已干涸变迁,但灵泽所在的维度……”他顿了顿,“也许,我们需要再次‘进去’,在特定的时刻——岁末雪夜,去那里‘听’。”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一边应付期末论文的压力,一边为这次主动的“聆听”做准备。他们反复研究那场辩论的有限记载,揣摩那位失声学者的思想可能残留的“频率”。柳儿甚至凭着梦中听到的方言歌谣片段,去请教研究古方言的音乐史教授,勉强还原出几个可能接近上古吟诵调式的音节。李明则从天文记载和出土历谱推敲,确定了那个时代某个重要的岁末星象。
岁末最后一天,恰逢大雪再次降临。校园空旷,多数人已归家或沉浸在跨年的欢庆中。李明和柳儿带着简单的装备,以“新年观测星象”为由,借用了学校后山一处僻静的小观测台。这里远离灯光,视野开阔,脚下山峦起伏的阴影,与梦中灵泽周遭的地形隐隐呼应。
夜渐深,雪落无声。两人并排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没有试图入睡,而是按照这些日子琢磨出的方法,调整呼吸,让精神沉静下来,回忆梦中灵泽的每一个细节,感受那份若有若无的联结。寒冷让知觉变得敏锐又模糊,现实与梦境的边界再次开始松动。
没有天旋地转,更像是一层薄纱被轻轻揭去。他们“醒”来,已并肩立于灵泽之畔。眼前景象,与李明梦中完全一致:墨黑的水面,无声承接漫天莹白的雪,世界纯净得只剩下黑与白,以及无边的寂静。蓝色神像静立水滨,身上流转的微光也仿佛被雪色浸染,显得格外清冷。那几位树下老人和红唇女子的小卖部都不见了,整个“沥訾”滤境也仿佛隐去,此地此刻,唯有这片最本源的灵泽,在雪夜中全然显露。
“听。”柳儿轻声说,闭上了眼睛。
李明也屏息凝神,将全部注意力从视觉收回,投向听觉,更投向某种内在的感知。起初,只有绝对的静,静到能听见雪花接触水面那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的、细微至极的声响。渐渐的,在这片广袤的寂静深处,开始浮现出别的东西。
那不是普通的声音。它像是从水底极深处升起,又像是从星空之外落下。是许多个声音的叠加、回响、碎片。有苍老的吟哦,有激烈的辩论,有清越的钟磬,有竹简展开的摩挲,有笔锋划过简牍的沙沙声,甚至还有风声掠过竹林、水流穿过石涧的自然之音。这些“声音”并非通过耳膜,而是直接震荡在他们的意识里,是思想流过的轨迹,是情绪振动的波纹,是智慧本身在时光中留下的、近乎永恒的“余响”。
这就是“往圣余响”。
他们在浩瀚的“余响”之海中漂流、分辨。大部分声音模糊不清,如同隔着重水。他们在寻找,寻找与那位被遗忘学者共鸣的独特“频率”。柳儿在心中默念那些还原出的音节,李明则观想着辩论的焦点——关于“天道”是严整的律法,还是生生不息的“自化”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在无数混杂的“声音”洪流中,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旋律”被他们同时捕捉。它不像其他余响那样带着时间的模糊与损耗,它有一种被压抑的、亟待迸发的“新”意,却又固执着某种古老的、循环的节奏。它谈论“气”的聚散如同四时运行,无善无恶;谈论“心”如同镜鉴,不将不迎;谈论“名”与“实”的纠葛如何使人远离生命的本然……这正是那位学者思想的核心,一种与当时主流颇异、却更贴近自然本真的哲学体悟。但这缕“旋律”被重重厚重的、充满规训与驳斥意味的“余响”包裹、压制着,如同被巨石镇住的泉眼,虽未干涸,却无法畅流,正在日益微弱,几近断绝。
“这就是那即将断绝的‘旧音’……”李明在意识中低语,“它不是过时的,而是被压抑的‘新声’,是思想脉络中未被舒展的一支。”
柳儿努力将自己的意识更温柔地贴近那缕微弱的旋律,试图去理解、去共鸣,而不是强行“打捞”。她想起蓝色神像曾说过的“纯净的理解与践行之光”。她不再试图分析其哲学内涵,而是去感受那旋律中蕴含的对天地万物的深切好奇、对心灵自由的渴望,以及被误解、被遮蔽的孤独与坚韧。
奇迹般的是,当她这样做时,那缕被压抑的旋律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如同冰封下的水流感知到暖意。李明也加入,他不再以学者的身份去“研究”,而是以一个个体的存在,去“倾听”另一个跨越漫长时空的个体灵魂的诉说。
他们的“倾听”,本身似乎就成了一种“应答”,一种无形的、精神层面的“接续”。那缕微弱的思想旋律,开始一点点变得清晰、稳定,虽然依旧被压制在厚重的历史余响之下,却不再是无望的独语。它开始与李明、柳儿自身年轻而活跃的精神力产生极其微妙的谐振,仿佛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被另一股轻柔而坚韧的力量承托、滋养。
雪,不知何时停了。墨玉般的灵泽水面上,倒映出清澈的星空。在现实与梦境交接的模糊边缘,李明和柳儿仿佛看到,那缕被他们“听见”并“接续”的思想微光,化作一点极淡的、几乎不可察的蓝色星芒,从灵泽深处升起,缓缓汇入蓝色神像之中。神像周身的光芒,似乎温暖、明亮了那么一丝。
当他们从那种深沉的、倾听的状态中缓缓“浮出”,重新清晰感知到山顶观测台刺骨的寒风和飘落的雪花时,天边已泛起极淡的青色。新年到了。
两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以及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满足。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晨光如何一点点染亮覆盖大地的雪。手中没有任何实物证据,但灵魂深处,某种东西被永久地改变了。他们“听见”了历史中一段几近湮没的独白,并用自己的存在,为它提供了继续“回响”下去的一丝可能。
回去的路上,柳儿轻声说:“我听到的,不止是思想。还有……遗憾,未完成的遗憾。不仅仅是他的学说被压抑,更是他对于世界那种独特的观察和理解方式,没能真正参与后来思想的构建。”
李明点头,呵出一团白雾:“所以灵泽说‘待续新声’。接续旧音,不是为了复古,是为了让那独特的‘声音’,能继续在未来思想的交响中,找到它的位置和回响。这或许就是‘文脉’真正的活力所在——不是保存死去的标本,而是让所有曾真诚思考过的声音,都有机会在时间的长河中继续对话。”
他们明白,这并非终结。灵泽的指引,那“沥訸”之地的存在,以及他们身上这份特殊的联结,意味着某种责任,或者说,一条已然展开的道路。在未来的日子里,或许还会有其他的“旧音”需要聆听,其他的“淤塞”需要疏通。历史的灵泽无声流淌,而他们,两个偶然踏入其间的现代青年,已成为这静谧流域中,一对敏感的、负责的听者与续者。
雪后初霁的阳光洒在雪地上,刺目而纯净。前方的路还长,但对于李明和柳儿而言,每一步,都将回响着来自远古泽畔的、清越而深邃的余音。那是责任的重量,亦是智慧的馈赠。
梦,毫无征兆地碎了。
像一枚被无形手指弹破的、承载着整个水月洞天的琉璃泡。那墨玉般幽深的灵泽,莹白无声的落雪,蓝色神像清冷微光里传递的意念,浩瀚“余响”中那一缕被艰难辨认、温柔接续的孤独旋律——所有的一切,都在一个心跳的间歇里,被从最深处抽离、碾作虚无的粉末。
李明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抽气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像溺水者浮出水面的第一口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撞得肋骨生疼。眼前是熟悉的、被窗外微薄晨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的天花板,空气里有灰尘和旧书籍混合的、属于他单身公寓的特定气味。身下是略显凌乱的床单,传来织物粗砺而真实的触感。指尖冰凉,残留的却不再是梦中雪夜的寒气,而是被窝也暖不透的、从骨髓里渗出的某种空洞的冷。
是梦。又一场梦。
不,不止是梦。那种清晰,那种重量,那种与柳儿意识交织、共同“倾听”时的共振感,那思想旋律在灵魂深处激起的战栗与明悟——怎么可能仅仅是梦?
他几乎是痉挛般地伸手抓向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冰冷的光刺得他眯起眼。凌晨五点二十七分。没有新信息,没有未接来电。他点开与柳儿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昨天傍晚,她发来一张古籍书影,问他对某个句读的看法。平静,寻常,属于现实世界的、逻辑分明的交流。
可那场“共听”呢?那雪,那泽,那即将断绝又被他们小心翼翼托住的“旧音”呢?难道只是他大脑皮层在极度疲惫和长久执念下,自导自演的一场盛大而逼真的幻觉?柳儿是否也经历了同样的“梦境”?还是说,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疯魔臆想?
他坐起身,双手插入发间,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抓住梦中那些飞速流逝的细节:蓝色神像最后是否真的明亮了一丝?那缕“旧音”融入神像时,是化作了星芒,还是仅仅是他意识中的想象?甚至“柳儿”在梦中的存在,她的低语,她的共鸣,她眼中映出的雪光——是否也只是他潜意识投射出的、理想化的陪伴者形象?
怀疑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上来。比灵泽的水更冷,更令人窒息。
他下床,赤脚走到窗边。城市尚未完全醒来,天际是沉郁的灰蓝色,几颗残星黯淡地挂着。楼下街道空无一人,偶尔有早行的车辆驶过,轮胎摩擦地面发出遥远而空洞的嘶响。这个世界坚固、粗糙、按部就班,与他刚刚离开的那个水墨淋漓、意念交感的维度格格不入。哪一个更真实?是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银行账户的数字,即将到来的工作报告,还是那场雪落无声的、与往圣灵魂对话的聆听?
他想起梦中最后,柳儿说的那句话:“我听到的,不止是思想。还有……遗憾,未完成的遗憾。”那声音里的惆怅与了悟,此刻回想起来,真实得让他心头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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