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老人们轮流守着,说不能让这门手艺断了。我小时候,全村人都围着甘蔗转,收割时唱山歌,熬糖时比耐心,
晚上就在糖坊里听老人讲灶王爷尝糖的故事,哪像现在,年轻人都去城里买水果糖了,村里静得能听见糖浆滴落的声响。”
糖坊旁的石碾还在转动,甘蔗在碾辊间被压出甜汁,顺着木槽流进陶缸,墙角的柴火堆得像小山,旁边的竹匾里晾着刚切好的糖块,泛着温润的光。“这甘蔗要‘三碾三滤’,”
唐老爹舀起一勺蔗汁,汁水清亮如琥珀,“石碾能压出深层的糖,麻布过滤能去渣,机器压榨的汁看着浓,却没这股子自然的清甜。
去年有人想把石碾换成电动压榨机,被老人们拦下来了,说这是村里的根,不能动。”
正说着,村外来了几个穿西装的人,拿着糖度仪在糖块上测试,嘴里念叨着“纯度”“保质期”。“是来收糖的商人,”唐糖的脸色沉了沉,
“他们说手工糖杂质多,要我们用活性炭脱色,还说要往糖里加防腐剂,说这样能放更久。我们说这糖的杂质是蔗香的根,甜味要带着点烟火气才地道,他们还笑我们‘守着老糖锅喝西北风’。”
傍晚时分,夕阳为蔗田镀上一层金红,唐老爹突然起身:“该吹糖人了。”众人跟着他走进“祖坊”,只见他从铜锅里舀起一勺滚烫的糖浆,
在石板上揉成圆球,再用嘴衔着一端轻轻吹气,手掌在外塑形,糖浆在他手中渐渐变成一只展翅的蝴蝶,翅膀薄如蝉翼,还能看出细微的纹路。
“这吹糖要‘气匀手稳’,”唐老爹解释,“气大了会破,手重了会歪,要像哄婴儿睡觉,力道得恰到好处。
老辈人说,糖记着人的气息,你对它用心,它就给你长模样,就像做人,要懂得拿捏分寸,才能成器。”
小托姆突然发现,某些糖块的表面印着奇怪的图案,有的像福字,有的像花朵。“这些是装饰吗?”
“是‘糖印’,”唐老爹拿起一块印着福字的糖,
“老辈人传下来的,每种图案都有说法,福字代表吉祥,花朵代表甜蜜,都是刻在糖里的祝福。
你看这个鱼纹糖,”他指着一块菱形糖,“是说日子要像糖一样甜,年年有余,都是一辈辈人印在糖上的念想。”
夜里,糖坊的油灯亮着,唐老爹在灯下教唐糖熬糖稀,长勺在铜锅里慢慢搅动,糖浆的颜色从浅黄变成深褐。
“这糖稀要‘熬出挂勺’,”唐老爹看着糖汁在勺上拉出的细丝,“短了糖嫩,长了糖老,就像过日子,要熬到火候才够味。”
他望着窗外的蔗田,“机器做的糖快,可它吹不出糖人,那些甜味只是化学品,没有魂。”
唐糖突然说:“我打算把城里的甜品店关了,回来学制糖。”
唐老爹愣了愣,随即往他手里塞了一把铜刀:“好,好,回来就好,这甘蔗总要有人懂它的甜。”
接下来的几日,村里的老人们都行动起来,有的整理“糖经”做档案,有的在糖坊前演示制糖,
唐老爹则带着唐糖教孩子们碾蔗、熬糖,说就算机器糖再多,这手工制糖的手艺也不能丢,留着给后人看看老祖宗是怎么用甘蔗熬出甜蜜的。
当美食学者赶来考察时,整个糖艺村都沸腾了。
他们看着“糖经”上的记载,品尝着那些带着“糖印”的老糖,连连赞叹:“这是传统制糖技艺的活化石啊,比任何现代糖果都有风味!”
离开糖艺村时,唐老爹送给他们每人一包糖块,纸包里还裹着几根甘蔗,糖块的甜香透过纸包渗出来。“这糖要配粗茶吃,”
他把糖包递过来,指尖还沾着糖霜,“能解腻,还能回甘,就像这日子,要苦甜搭配,才能品出真味。蔗可以种,可老祖宗的法子不能忘,那是用千年火候熬出的甜香。”
走在平原的小路上,身后的糖艺村渐渐隐入暮色,
石碾转动的“吱呀”声仿佛还在田野间回响。小托姆含着一块糖,突然问:“下一站去哪?”
艾琳娜望着北方的山林,那里隐约有座漆器坊的轮廓。
“听说那边有个‘漆艺峪’,峪里的匠人用天然漆涂饰器物,漆面能映出人影,越用越亮,只是现在,化学漆多了,天然漆少了,漆刷都快硬了……”
蔗浆的甜香还在舌尖萦绕,艾琳娜知道,无论是晶莹的糖块,还是泛黄的糖经,那些藏在甜味里的智慧,从不是对土地的掠夺,
而是与自然的相守——只要有人愿意守护这片蔗田,愿意传承制糖的匠心,愿意把祖辈的生存哲学融入每一根甘蔗、
每一次熬煮,就总能在滚烫的糖浆里,熬出生活的甜蜜,也让那份流淌在糖纹里的温润,永远滋养着每个与甜香相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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