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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3章 重归本真（第1页）

地缝深处的推送之力渐渐化作柔和的托举，如同一双无形的手轻轻将人托起。当张天命的靴底再次触到坚实地面时，鼻腔里涌入的不再是呛人的血腥与腐臭，而是带着草木清气的湿润气息，仿佛雨后初晴的密林。他松开紧扣赵轩的手，指腹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冷汗，转身望去——身后是望不见底的幽暗，唯有零星光点如同濒死的萤火虫般缓缓上浮，那是兵魂残识彻底消散前的余辉，微弱却执着；而眼前则是一道被藤蔓半掩的石门，藤蔓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门楣上斑驳的石刻经岁月侵蚀，依稀能辨认出“归墟”二字，笔锋苍劲，似有千钧之力。

“这是……”赵轩揉着发疼的额角，刚才的冲击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话音未落便被石门后传来的流水声打断。那水声清越，如玉佩相击，洗涤着耳膜。张天命挥剑斩断缠蔓，锈迹斑斑的石门发出“吱呀”的沉响，似在诉说尘封的岁月。一道清澈的溪流顺着青石板路蜿蜒而来，溪水上漂浮着盏盏莲花灯，烛火在水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将两侧岩壁上的壁画映照得明明灭灭，如同活了一般。

壁画上的内容让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那并非想象中魔妖大战的惨烈厮杀，而是一群身着羽衣的修士，衣袂飘飘如仙人，正将一枚枚玉简沉入湖心，湖底隐约可见一座晶莹剔透的宫殿，殿顶的琉璃在水光中流转着七彩光晕。最末一幅画里，一位白发老者手持青铜钥匙，钥匙的纹路竟与张天命掌心那枚分毫不差，老者的目光穿透壁画的平面，仿佛正与张天命隔空对视，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

“这些是……上古修士？”赵轩的声音带着颤音，他抬手抚过冰凉的岩壁，指尖触到凹凸的刻痕，忽然注意到溪水里的莲花灯并非凡物，灯盏竟是用半透明的魂晶制成，温润如羊脂玉，烛火则是纯粹的灵力凝结，跳动间不见烟烬，“他们在封印什么？这湖心宫殿，看着倒像座宝库。”

张天命弯腰掬起一捧溪水，溪水在掌心流转，带着沁骨的凉意。指尖触到水面的刹那，那些壁画突然活了过来。白发老者的身影从石壁中走出，衣袍翻飞间带起细碎的光点，手中青铜钥匙与张天命掌心的钥匙产生共鸣，发出“嗡”的轻鸣，震得两人耳膜发麻。“三千年一轮回，兵魂为锁，两界为笼，终待破局之人。”老者的声音如同风中古钟，带着穿越时空的厚重，“你既融四族之力，又承镇神纹，当知力量本无正邪，执于其表者，终为所困。”

“前辈是？”张天命握紧掌心的钥匙，钥匙的温度正缓缓升高。

“守墟人。”老者指向溪水流淌的尽头，那里水汽氤氲，隐约可见一片广阔的水域，“万蛊窟下非是地狱，而是‘洗灵池’。绝影与九头的残魂虽灭，但其戾气已渗入地脉，如附骨之疽。若不净化，不出百年，四界将再掀战火，比三千年前景况更烈。”他抬手一挥，溪水上的莲花灯突然加速漂流，如追逐光明的鱼群，“池底有‘万象镜’，可映照万物本源，你需以自身为引，将《万化诀》的吞噬之力逆转，方能涤清戾气。此过程九死一生，你……愿试吗？”

赵轩闻言脸色骤变，猛地踏前一步挡在张天命身前：“逆转魔道功法？那与引火烧身何异！《万化诀》吞噬神智的记载还少吗？前辈这是要他送死！”

老者却不再多言，身影渐渐淡入壁画，只留下一句缥缈的余音：“破局者，需有舍身之勇。”

张天命望着掌心的青铜钥匙，钥匙表面正浮现出与万象镜相似的纹路，流转着淡淡的金光。他忽然想起上官听云化作星屑前的眼神——那并非临终的嘱托，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仿佛早已预见此刻。

“你留在此地。”张天命将裂天剑塞给赵轩，剑柄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若半个时辰后我未出，便沿溪流原路返回，找一处灵力充裕之地销毁此物。”他从纳戒中取出记载《万化诀》的玉简，玉简此刻烫得惊人，似要灼烧皮肤，“告诉外界，万蛊窟已平，不必再为戾气所扰。”

赵轩攥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结滚动着：“你疯了？那功法会吞噬神智！当年绝影魔主就是因此入魔，你想重蹈覆辙？”他与张天命出生入死，怎忍见他以身犯险。

“或许吧。”张天命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但总要有人试试。若能换四界安宁，值得。”他转身踏入溪流，水花溅湿了靴筒，莲花灯自动为他分开水路，仿佛在为勇者引路。溪水没过脚踝时，他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经脉游走，那些被魔妖之力侵蚀的灼痛感竟渐渐消退，如冰雪消融。

越往深处走，溪水越发清澈，水底的景象也逐渐清晰。那并非宫殿，而是一株扎根在池底的巨树，树干粗壮如山脉，枝桠蔓延至水面，缠绕着无数发光的锁链，锁链上符文流转，闪烁着镇压的力量。锁链尽头连着一颗颗紧闭的花苞，花苞通体莹白，仔细看去，每颗花苞里都蜷缩着一道模糊的魂影——竟是那些被炼化为傀儡的修士残魂，他们在沉睡中仍蹙着眉头，似在承受无尽痛苦。

“原来如此……”张天命恍然大悟，心中涌起一阵酸楚。绝影魔主留下的不仅是功法，更是将兵魂禁锢为养料的邪阵，而万象镜，便是阵眼，维系着这扭曲的平衡。

洗灵池中心的水面突然旋转起来，形成一道漩涡，漩涡中央浮出一面丈许方圆的水镜，镜面光滑如冰，倒映出张天命的身影。但镜中的他并非人形，而是半人半魔的狰狞模样，背后生着蝠翼，指尖长着利爪，眼瞳漆黑如墨，正是《万化诀》完全爆发时的形态，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

“以汝之魂，承万灵之怨；以汝之躯，化戾气为霖。”古老的咒语在池底回荡，仿佛来自无数魂灵的祈愿。张天命深吸一口气，将玉简按在眉心，《万化诀》的文字如潮水般涌入识海，那些关于吞噬、杀戮的描述此刻竟开始扭曲、重组，与镇神纹的金光交织成新的符文，如阴阳相济，相生相成。

他纵身跃入漩涡，万象镜瞬间将他吞噬，水面恢复平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赵轩在岸边度日如年，溪水流淌的声音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滴水珠落地都像重锤敲在心头。他数着莲花灯的数量，一遍又一遍，指尖因紧张而掐进掌心。半个时辰将至时，池中心突然掀起巨浪，黑色的戾气如喷泉般直冲洞顶，隐约能听见无数魂灵的哀嚎，凄厉得让人心头发紧。他握紧裂天剑正要冲过去，却见巨浪顶端突然炸开一道金紫交织的光瀑，光瀑所过之处，黑气如同冰雪消融，化作点点甘霖落下，落在皮肤上带着温润的暖意。

当光芒散去，张天命的身影悬浮在池心，周身缠绕着黑白双色气流。那些气流并未互相吞噬，反而如阴阳鱼般和谐旋转，形成完美的圆。他手中的玉简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绽放的银色莲花，花瓣上托着一颗晶莹的珠子，珠子里隐约可见无数魂影在安详沉睡——正是被净化的修士残魂，他们的眉宇舒展，带着解脱的平和。

“成了……”赵轩喃喃道，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突然发现张天命的瞳孔里竟同时倒映着日月两轮，左眼是镇神纹的金光，右眼是《万化诀》的幽紫，却都平静得如同深潭，不见丝毫戾气。

张天命缓缓落地，脚边的水面自动托起那颗魂珠。巨树的锁链开始寸寸断裂，发出清脆的响声，花苞纷纷绽放，化作一道道流光飞向魂珠，如同游子归乡。他抬头望向池顶，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裂缝，裂缝外传来熟悉的星力波动——是上官听云的气息！微弱却执着，如暗夜星辰。

“还愣着？”张天命笑着挥手，裂天剑自动飞回他手中，剑身在水光中闪烁着清辉，“该出去了。”

两人顺着溪流返回时，赵轩才发现沿途的壁画已然改变。原本沉寂的修士们此刻正朝着洗灵池的方向朝拜，神情虔诚，最末一幅画上，多了个手持魂珠的青年，青年身后跟着个拎着长刀的狼狈身影，正是他自己，画面里的他虽面带疲惫，眼神却亮得惊人。

石门再次开启时，映入眼帘的并非万蛊窟的黑暗，而是璀璨的星空，星辰如钻石般镶嵌在夜幕上。上官听云的星力化作一道虹桥横跨在前方，桥的另一端，四位仙帝的身影正狼狈后退——他们显然没料到张天命能破阵而出，更没料到上官听云的残魂竟能借助星力凝聚形体，虽虚幻却带着不容小觑的威压。

“接住。”张天命将魂珠抛给上官听云，魂珠接触到星力的刹那，突然爆发出万丈光芒，光芒中，无数修士的残魂凝聚成实质，甲胄鲜明，面容刚毅，正是当年参与镇魔之战的先辈们！他们的目光如炬，锁定了那四位曾背叛的仙帝。

“是他们！”红脸仙帝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转身就逃。但那些英灵岂会放过他们，青甲将军的长槊贯穿了刀削脸仙帝的灵脉，红甲将领的骨刃斩断了山羊胡子的拂尘，连他藏在袖中的毒蛊都被净化成飞灰，刻薄女声的主人则被无数魂箭钉在星空，惨叫渐息。三千年的罪孽，终在这一刻清算。

当最后一道黑影消散，上官听云的形体也开始变得透明，星力如流沙般从他指缝滑落。他将魂珠递给张天命，星力凝聚的手掌轻轻按在张天命眉心：“镇神纹与《万化诀》本是同源，一正一逆，方能平衡，如日月交替，缺一不可。”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要被星风吹散，“告诉外界，第四重天……守住了。”

张天命点头时，上官听云已化作漫天星屑，其中最亮的一颗融入魂珠，珠子瞬间变得温润如玉，流转着柔和的光。赵轩看着这一幕，突然将长刀扔向星空，长刀在星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当啷”一声插进远处的陨石，“老子不干了！”他挠了挠头，笑得有些释然，“回去之后我就解散宗门，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酿酒，谁也别来烦我。”

张天命笑了，抬手将魂珠抛向洗灵池的方向。魂珠落入池中的刹那，整个万蛊窟开始剧烈震颤，黑色的山体逐渐褪去，露出底下郁郁葱葱的林海，洗灵池的溪水化作瀑布飞流直下，如白练悬空，滋养着干涸的土地。那些被戾气污染的草木重新抽出新芽，连空气都变得清甜起来，带着生命的气息。

三个月后，四界修士齐聚紫微星域。张天命站在当年上官听云战斗过的星墙前，手中托着魂珠。珠子里，绝影魔主与九头妖王的残魂正安详地沉睡，他们的戾气已被净化，只余下对过往的悔悟，再无半分狰狞。

“力量无正邪，执于善恶者，方为真魔。”张天命的声音传遍星域，清晰地落在每个修士耳中，“从今往后，万蛊窟改为‘洗灵谷’，由赵轩镇守，凡心怀戾气者，皆可入谷洗涤，重归本真。”

人群中，赵轩穿着粗布衣衫，腰间别着新酿的酒葫芦，闻言翻了个白眼，嗓门却洪亮：“老子只管酿酒，要洗自己来！别想让我伺候人！”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星域里的沉重气氛一扫而空。

张天命低头看向掌心，青铜钥匙已与裂天剑融为一体，剑穗上的星屑闪烁着微光，与他瞳孔中的日月交相辉映。他知道，这并非结束。洗灵谷的深处，那株巨树仍在生长，树干上的新叶正记录着新的故事——或许有一天，会有新的闯入者，带着新的执念，开启新的轮回。

但至少此刻，星空澄澈，四界安宁。张天命握紧裂天剑，转身走向星海深处，剑穗上的星屑与漫天星辰遥相呼应，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跨越三千年的约定：真正的守护，从来不是封印黑暗，而是学会与自己心中的光明同行，如阴阳相济，方能永恒。

（第一卷节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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