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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第1页）

显然，这是在等他表示意见。她这番迂回曲折而表达出来的道理，不能说对朱文没有作用，至少，想到师父的大事，便能暂且忘却缇萦的无情。而且，他到底是个性格豁达而有自信的人，所以颓丧不过一时；但也不会马上恢复开朗的心境，只紧闭着嘴，微皱了眉，用心地思索着。

他在思索一个疑团，何以缇萦会有些冷漠碍近乎绝情的表示？半年不见，她确是变了，但一直到日落上灯分手的那一刻，他还是深有信心，不管缇萦如何地变，都是能够了解，并且容易对付的。而此刻却变得不可捉摸了！如说她早已把他置诸脑后，就不该有今天重逢以后的那些怨忽，更不会有刚才无意透露的一番刻骨深情；既有此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往事，则长夜孤灯，正好细诉，何以又忽然视如云烟，等闲抛却？一俄顷间，变得前后像两个人似的，这太难了解了！

也许，朱文忽然想，她是有意如此！一则是试探，再则是报复‐‐半年的音信全无，不知害她长夜无眠，偷弹了多少热泪？只看她今天一天，不知悻悻然闹了多少别扭，就可想知她的怨气蓄积，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朱文自觉料中了缇萦的心事，便大为坦然了。不过他不敢说破，更不敢有什么&ldo;识破底蕴&rdo;的得意神情，现于形色。只吸了口气，慢吞吞地说：&ldo;我跟那些狱吏暗示过了，你的希望大概可以办到。明天如果下大雨不走，我午前就陪了你去看师父。不过‐‐&rdo;

&ldo;怎的不说下去？&rdo;

&ldo;我见过师父了，他老人家却想跟阿媪见面。&rdo;

&ldo;那么，我跟阿媪一起去，行不行呢？&rdo;

&ldo;想来没有什么不行。临时看着办。&rdo;朱文略停一停又说：&ldo;还有，送药囊给师父倒没有什么不行。不过，先得让他们过目。&rdo;

&ldo;这也要检查吗？&rdo;

&ldo;要的。据姓吴的告诉我说，师父随身的衣服中，曾经藏着‐‐&rdo;朱文突然停住，而且目瞪口呆，倒像是无意间想起有件什么紧要的事失误了似的。

缇萦心中突地一跳，大声问道：&ldo;藏着什么？&rdo;

&ldo;没有什么&rdo;

&ldo;你别骗我！&rdo;缇萦声音越发大了，&ldo;老实告诉我！快！&rdo;

朱文心里盘算了一下，深悔失言。但觉得话说半句比全说出来更坏，于是这样答道：&ldo;其实也没有什么？那是师父一时想不开，而且以后也决不会有这情形，因为衣服杂物是你检点过的。&rdo;

&ldo;到底是什么？你别说废话行不行？&rdo;缇萦着急地催问。

越是如此，朱文越不肯直说，只这样回答：&ldo;你可以想象得到的&rdo;

缇萦原来就已想到是毒药，听得这话，等于获得证实。虽已事过境迁，仍不住伤心，转念想到以一位天下知名、救人无数的医国手，药物对他，只能发生相反的效用，更觉感慨无穷，悲愤莫名，那脸色就非常难看了。

这使得朱文益悔失言，不断地用手指敲着自己的头。他只能如此自责，不能对她有何安慰或解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卫媪忽然醒了，翻个身，睁开眼来，叫了声：&ldo;阿文！&rdo;

&ldo;阿媪！&rdo;朱文歉意地笑道：&ldo;&rdo;怎的把你吵醒了？&ldo;

&ldo;不相干！&rdo;卫媪摇摇头说：&ldo;我一天也就只能睡这么一会。&rdo;

&ldo;你老保重身体才好！&rdo;

卫媪看了他一眼，要坐起来，却感到吃力。于是朱文和缇萦不约而同地去扶持，一左一右，都极殷勤，卫媪心里高兴，精神就显得更好了。

&ldo;对！&rdo;她披衣坐好，视线再一次扫过缇萦和朱文，用很清朗的声音说，&ldo;我现在没有别的盼望，只盼望让我再多活几年，看着你们都有个好归宿，了掉了这桩心事，死了才能闭眼。&rdo;

朱文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不作声。缇萦却冷冷答道：&ldo;阿媪，你说就说谁，别扯上我！&rdo;这是给卫媪一个钉子碰，但感到难堪的却是朱文。然而依旧无话可说，只希望卫媪能谈些别的，不要再提这话。

卫媪怎能知道他的心思，更不知道刚才缇萦对朱文的态度，所以接着就问缇萦：&ldo;我的话说错了吗？&rdo;

&ldo;错倒不错，只与我无关！&rdo;

&ldo;我不懂你的话。&rdo;

&ldo;不懂就算了。&rdo;

兴致很好的卫媪一下子把情绪弄坏了。转过脸来，看到朱文尴尬的脸色，心里才有些明白，叹口气说：&ldo;我真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心思，见了面吵嘴闹别扭。真的见不着面，又茶饭无心，想念不休。何苦？&rdo;

这句话把缇萦说得又羞又急，&ldo;谁&lso;茶饭无心，想念不休&rso;了？&rdo;她涨红了脸，使劲推着卫媪的身子，&ldo;阿媪，你瞎说八道！你冤枉我！&rdo;

看她这样子，卫媪倒又消气了，&ldo;奇了！&rdo;她笑道，&ldo;你怎的知道我说的是你？&rdo;

这倒等于说她&ldo;做贼心虚&rdo;，缇萦越发着窘，气得使劲一甩手，把身子背了过去。

卫媪没有理她，慢慢地转脸看着朱文，用一种沉着威严的声音问道：&ldo;阿文。你可知道自己的错处？&rdo;

朱文摸不着头脑，愣了半天，迟疑地反问：&ldo;阿媪，你指的是什么事？&rdo;

&ldo;指你对阿萦。&rdo;

&ldo;噢！&rdo;朱文点点头：&ldo;我知道。&rdo;

&ldo;那么你自己说吧！有哪些错？&rdo;

卫媪并无任何眼色表示。可是机警的朱文，却已想到，这是向缇萦有所献露的一个好机会，不可轻轻放过。因此他不即开口，先要在心里把应说的话，应持的态度，&ldo;&rdo;好好盘算一遍。

&ldo;唉！&rdo;终于他以一声短促的自叹开始，接着，以充满了歉疚无奈的声音说道：&ldo;一切都是我的错。第一，我不该在临淄惹师父生那么大的气；第二，我不该在那夜失约，害她替我担忧；第三，我不该一去半年，不通音信。虽然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可是，此刻我不必多说。做错了，只有尽量设法补过。阿媪，&rdo;他加重了语气说：&ldo;请你相信我，慢慢看我，我一定对得起你！&rdo;

这最后几句话，明明是对缇萦所发，她自然懂得，却不接口。而且有些着急，怕卫媪贸贸然替她作了不得当的回答‐‐倘或如此，说不得又要拦头一个钉子，碰得卫媪大不高兴了。

还好，卫媪仍是冷冷的口吻，&ldo;这些错都算不了什么！你最大的一个错，你知道么？&rdo;她指指自己胸口，&ldo;心！&rdo;

这不但朱文，连缇萦都不知道她意何所指？

&ldo;可不是？你不知道你自己的错！看你这发愣的样子！我跟你说明白些吧，你错在不能体谅阿萦的心，阿萦心里的事你去想过没有？&rdo;

朱文尚未开口，缇萦重重地喊了声：&ldo;阿媪！&rdo;这是阻止她的表示‐‐卫媪不理，做个手势叫朱文说话。

而朱文茫然。他心里自然常常想到缇萦。但一鲜半爪的了解，片言只语的体会，说出来不但琐碎，而且也怕缇萦不爱听，所以只好这样回答。&ldo;想自然想过，不过想不明白而已。&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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