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卫媪把昨夜三姊想去看父亲的话,略略说了一遍,然后跟缇萦说好话,把这个机会让给她三姊‐‐卫媪已看出三姊已能克制情绪,言语自知检点,所以才改变了主意。
缇萦自是万分不愿,但想到三姊夫病势凶险,一有噩耗,三姊立刻就得回去。而且自己日后与父亲在一起的机会还很多,不争在今天,于是就很慷慨地同意了。
一到家,二姊和三姊都在厨下忙着制干粮。卫媪稍稍说了经过,又去收好了琴子所赠的黄金,带着三姊,原车来到行馆,虞苍头已在门前等候。他已见过杨宽,获得探监的许可,虽然缇萦换了三姊,人数还是两个,并无妨碍,很顺利地由当班的狱卒,把他们俩带到了淳于意面前。
荒凉的后院,朝北又是围在高墙里,明艳春光,与此地似全不相干,在这阴森森的地方,父女相见,恍如隔世,三姊只喊得一声:&ldo;爹!&rdo;眼前的形像便模糊了,热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滚滚而出,无声地流得纵横满面。
&ldo;三娃!你怎么来的?家里还好吧?女婿呢,近来身子如何?&rdo;
不问还好,一问却好似有苦难言。三姊陡然把头扭了过去,用手捂着嘴,怕的哭出声来。
看这光景,就不说也明白了。但淳于意还未想到他三女婿的病情,已是危在旦夕,叹口无声的气说:&ldo;别哭,把他近来的情形说给我听,看看该用什么药?&rdo;
三姊依旧流着泪,只说了两个字:&ldo;呕血。&rdo;
&ldo;多不多?&rdo;
&ldo;多!&rdo;
淳于意半响作声不得,好久,顿一顿足,万分无奈地说:&ldo;只怕我身在此地,不是当面诊察,便无从想什么办法。姑且拟个方子试一试吧!&rdo;
听到父亲这话,三姊顿觉愁怀一宽,眼泪自然而然止住了。拭一拭眼再看,父亲已走到屋角,在布衾上坐了下来,就着&ldo;具狱辞&rdo;的笔砚,慢慢地开了一张药方。
&ldo;不能再耽搁了。拿了药方快去吧!记住,一日一剂,连服十天。&rdo;
三姊以兴奋发抖的双手,接过那方简牍,神魂飞越,已到了丈夫身边。但卫媪还有许多话要说,所以她心里焦急,脚下却未移动半步。
&ldo;怎的还不快走?&rdo;淳于意催促着说。
&ldo;我有些要紧话。&rdo;卫媪接口回答。
&ldo;那就快说!&rdo;
&ldo;阿萦和我,明天也启程上京……&rdo;
&ldo;胡闹!这,这,怎么行?&rdo;
卫媪不理他,管自己说了下去:&ldo;四位姊妹今大都到齐,明天送你动身,看家的人也安排好了,&rdo;她指着三姊说:&ldo;是他们小夫妇。&rdo;
&ldo;嗯!&rdo;淳于意点点头,&ldo;这其实于病体有益。只怕你舅姑或有异议,但也不必过虑,你只说是我的意思。料想他们总还信得过我这个行医人的话。&rdo;
这一说法,正合三姊的心意。她原来就是想以医病的话为借口。居然父亲也是这么说,更见得自己的想法不错。等手里这张药方见效,父亲的话就更显得权威了。一念倒此,就恨不能立刻回到夫家,照方煎药,立见起色,那以后的一切,便都要改观了‐‐最好的是,夫妇厮守,爱怜由心,不必再看夫家任何人的脸色,岂不大妙!
看到三姊心神不属的表情,以及局促不安的脚下,再又听到主人不住口地在催着尽速回去,卫媪心里真有无限的感慨。天下做父母的,无不为儿女操心,做儿女的究有几分报答父母?那就很难说了!
但这个念头刚刚转完,立即发觉自己太武断了些。至少这样的想法,对缇萦是一种冤屈,将来她出了阁,是不是会像二姊和三姊那样,事事把夫家摆在前面,那自然还保不定,但眼前的缇萦,可真是没有什么批评的了。
于是她说:&ldo;那就走吧!我也不放心阿萦……&rdo;
一句话未完,提醒了淳于意,急急问道:&ldo;缇萦这两天如何?&rdo;
&ldo;乖得很!真懂事!&rdo;
&ldo;好,好!&rdo;淳于意浮现了极满足的笑意。
这下,该说的话,该问的事,是真个都提到了。卫媪谢了狱吏,带着三姊一起回家,说了探监的情形。其实也平淡无奇,可是缇萦听得津津有味,觉得十分安慰。
&ldo;那么,三妹呢?&rdo;二姊问道:&ldo;得赶紧回去料理汤药啊!&rdo;
&ldo;是啊!&rdo;缇萦也说,&ldo;早点走,太阳下山以前,还能赶得到家。&rdo;
说是这样说,卫媪现在成了一家之主,得要有她一句话,事情才能说怎么就怎么。因此,三姊妹不约而同地转脸去看卫媪的眼色。
卫媪半扬着脸,不响。三姊机警,立刻就说了句:&ldo;我今天不回去,等明天送了爹爹动身再说。&rdo;
这时卫媪才开口,看着三姊手中的药方,慢条斯理地说:&ldo;病人要的是药,不是药方。&rdo;
&ldo;啊!&rdo;三姊醒悟了,随即起身,&ldo;我看看爹药囊里,可有这张方子上要用的药。&rdo;
&ldo;自然有的,你且莫忙!听我说完。你们先去配药,我出去替你们找个得力的人,一骑快马,不等太阳下山就送到了。&rdo;
没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事实上这也是最好的安排。于是三姊妹一齐动手去找药称分量,等她们检点妥贴,卫媪也把人找到了,细细嘱咐了一番话,随即遣走,了却一件大事。
这一来,三姊的心境比较开朗得多。她走过的路,比姊妹们都多。一面在厨下做干粮,一面为缇萦细细讲解旅行的经验。不知不觉间,日已偏西,听得擂门如鼓,开门一看,大姊带着她那刚生不久的婴儿,与四姊一车子到家了。
五姊妹都到齐了,多少年来难得如此团聚,倘或是归宁探亲,或者娘家有什么喜庆吉日,特地回来祝贺,一堂聚首,但闻欢笑,不是灯前闲说家常,便是检点旧时妆台,有着数不尽的乐事,忆不尽的温馨。而此刻呢,斜阳影里,泪眼相看,凄苦的问讯叙述之中,只听见不断的叹息。容颜如花的一群少妇少女,在这花气袭人的春日,酿出了孤舟嫠妇、秋夜不眠的凄凉。
而这一份凄凉,孝心最深的缇萦,感受得却不深,一种可以为父亲去谋干大事的成长了的骄傲,和对一个海阔天空的世界的憧憬,使她得以排遣眼前。而四位姊姊对这个将要代替她们去尽孝心和责任的小妹妹,在这乳燕离巢,振翅远征的前夕,有着无可形容的离愁和关切,尽皆寄托在絮絮不断的叮咛中,让她没有多余的工夫去发愁。特别是大姊对她,从小扶持携抱,植下一片如慈母般的感情,这时把她揽在怀中,侧脸拿一双抑郁而又欣慰的眼,不时怔怔地看着她。这一份深厚的爱心,为她带来了这几个月少有的恬适和温暖,于是,她不知不觉间抛开了一切,神补于儿时的回忆中了。
忽然,又有叩门的声音,是左右的邻居,得到消息来探望。有的慰问感叹,有的有所馈赠,都由大姊和卫媪出面应付。这样去了一拨,又来一拨,川流不息地,例显得像办喜事般热闹,好久才能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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