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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第1页）

第二十七章遵儒履道

从西门进景园，沿着金沙池南岸缓步而行，经过皇后居住过的玉华殿。深入金沙池的石舫中，有几位宫装丽人正围坐在一起饮茶听琴，一个白衣乐伎端坐在船头轻捻慢拨。琴声低沉柔缓，似白雾漫铺，水面波澜不惊。

绿萼道：&ldo;想必是几个得宠的女御。&rdo;

咸平十三年的夏天，我也曾在这石舫之中与陆皇后谈论琴音。

&ldo;文人常言知己二三人初遇便琴瑟和鸣，心意相通。依玉机看，那只是凑巧曲奏同调，引致声同共振罢了。&rdo;&ldo;&lso;窈窕淑女，琴瑟友之&rso;&lso;琴瑟在御，莫不静好&rso;，这些诗词读上去颇有情致。经玉机这样一说，也都无味了。&rdo;

玉华殿与含光殿高高在上，隔着宽广的金沙池遥遥相望，相互审视，相敬如宾。

果然无味，果然无情。

石舫中的女子见了我，都起身行礼。不待我走远，便攒头窃窃私语。绿萼回头望了一眼，不悦道：&ldo;整日说人是非，也不嫌闷！&rdo;

我笑道：&ldo;若不是她们勤说是非，昌平郡王恐怕活不到今日。何况这话也许已经传到朝中京中，说是非的，又何止她们？&rdo;

绿萼道：&ldo;姑娘不生气？&rdo;

我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道：&ldo;这是好事，生什么气？&rdo;

穿过梨树林，过了桥，便是玉枢所居住的沉香榭。沉香榭半在岸上，半在水中，长长一道曲廊，连接着湖中的凉台。凉台上撑着一顶辱白色的纱帐，帐中摆着长榻，一人横卧，一人在榻边坐着。温柔的湖风吹起纱帐一角，露出玉枢闭目安睡的面容。我轻轻掀开帐子，只见小莲儿的脑袋重重一沉，顿时醒了过来，一抬头见我站在帐中，忙站了起来。我示意她噤声。

玉枢背向湖面侧卧着，天青色的团花薄丝被褪到胸口，雪白双肩若隐若现。一只手垂在榻下，手腕浮肿，白玉镯卡在腕间不动。想是怀孕辛苦，她脸色微黄，眼皮高高肿起。我默默看了片刻，轻轻扯起丝被，覆到她颈间，这才走了出来。我向绿萼道：&ldo;我们走吧。&rdo;

小莲儿追出来道：&ldo;大人不等娘娘醒来么？&rdo;

我生怕吵醒了玉枢，忙拉起她的手走到栏杆边。湖风撩起银色丝绦，噗噗拍打着栏杆，虚张声势地掩饰自己的轻软无力，&ldo;天黑前我要赶到仁和屯，便不等她了。&rdo;

小莲儿牵着我的袖子，不放我走：&ldo;上一次大人就是这样，看娘娘睡着，抬脚就走了。这一次又是这样。大人一句话也不说就走，娘娘若知道了，还不知会怎样伤心。&rdo;

那一次我去粲英宫看望玉枢，恰逢她抱着高晅午睡。小莲儿告诉我，玉枢因我在定乾宫逗留到深夜，夜晚睡不安稳。我一赌气，也没等玉枢醒，便出来了。我赧然一笑：&ldo;上一次是我不好。这一次只要看见姐姐安好，我就放心了。&rdo;说着将衣袖从她手中轻轻抽出，&ldo;不要告诉姐姐我来过。我愧对姐姐。&rdo;

小莲儿道：&ldo;大人怎么这样说‐‐&rdo;

我又道：&ldo;我刚才说的话，也不要告诉她。嗯，就是愧对她那一句。&rdo;

小莲儿一怔，垂头道：&ldo;是……&rdo;

我缓步走到回廊上，小莲儿也跟了过来。我忽然想起一事，于是驻足问道：&ldo;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想问你，那一日你回宫，我竟忘记了问。&rdo;

小莲儿道：&ldo;姑娘请说。&rdo;

我笑道：&ldo;玉枢在圣上面前说的那番话，是谁教她的？&rdo;

小莲儿忙道：&ldo;是娘娘自己想出来的。&rdo;

我瞟了她一眼，转眸望着栏杆下荷叶间一群悠游的小鱼：&ldo;姐姐的话，真假相和，玄理掺杂，就算有一两处不合情理的地方，却耐不住她一贯的痴情。真的是她独自一人想出来的么？&rdo;

小莲儿道：&ldo;是娘娘独自一人想出来的。&rdo;

我甚为感动：&ldo;好。&rdo;说罢从绿萼手中亲自取过一袋碎银送给她，小莲儿正要推辞，我忙道，&ldo;我走后，务必请姐姐把小钱要去粲英宫服侍。姑姑已经不在，有你和小钱一道在姐姐身边，我才能放心。&rdo;说着不由分说将水绿色的团花福字纹钱袋塞到她的手中，&ldo;小钱这一次受伤很重，现下还没好全，代我好好照料他。他在姐姐身边，大约不会再受这样的罪了。&rdo;

小莲儿只得收下，含泪道：&ldo;奴婢领命。&rdo;

湖风略过，吹散了我稍稍凝聚的泪意。我伸出手，想探一支刚刚伸出水面的莲蓬，终是差了半尺：&ldo;真想亲眼看着姐姐生下孩子，竟还是见不到。&rdo;

小莲儿问道：&ldo;姑娘还会回宫来么？&rdo;

我没有回答她，只淡淡道：&ldo;你回去吧。&rdo;说罢疾步回岸上。小莲儿跟着我直到岸边，这才停下。

过了桥，我站在岸边回望沉香榭。忽见玉枢从纱帐中奔了出来，一袭水绿纱衫随湖风飘起，似春日山谷中最深、最浓的一片雾气，惶然清冷。她倚着栏杆，四处张望。小莲儿扶着她的肩，低声劝着。我连忙转身，一头扎进了浓密的梨树林。冷不防一片叶子划过眼睛，竟痛得流下泪来。

我在梨树林中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绿萼回说玉枢已经被小莲儿扶进屋歇息，这才敢走出来。绿萼忍不住在我身后抱怨：&ldo;奴婢瞧婉妃娘娘望了许久，若不是小莲儿劝着，险些就要上岸来寻。姑娘说是来告别，到了沉香榭却又不肯见。白白走一趟，却是为何？&rdo;

我叹道：&ldo;&lso;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rso;[136]便是这种情形吧。&rdo;

绿萼望着对岸的含光殿道：&ldo;姑娘还要去向昱贵妃和颖妃告别么？&rdo;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粼粼波光挑破含光殿周遭的金色雾气。含光殿千疮百孔，傲然岿立，&ldo;颖妃在宫中已然见过，至于昱贵妃就不必了，我本与她也没什么交情。&rdo;

绿萼还要问，我立刻道：&ldo;快出园子吧，车还在等着呢。&rdo;

出宫后，我暂且在城外的仁和屯住着，又命朱云将芳馨的墓一并迁过来。我安顿好以后，朱云便按照母亲的意思，先去青州父亲的家乡寿光县查看祖产，置买田地和屋舍，待一切妥当，再接我去。临行前，朱云问我道：&ldo;二姐想住什么样的屋子？&rdo;

我笑道：&ldo;听说寿光有极好的梨园。如果人家肯卖的话，便买一片好了。屋子也不必太大，住得下两个丫头，装得下我的书。最好院子里有一棵老梨树，就像我们从前住在长公主府时。&rdo;

朱云笑道：&ldo;二姐这才进宫几年，竟忘了稼穑艰难？两个丫头能有什么用？既然要梨树林，自然要买大大一所屋子，雇上许多人来种梨子、收梨子才行。&rdo;

我用书卷敲着下颌，微笑道：&ldo;随你。&rdo;

在码头分别时，朱云又道：&ldo;依照二姐的意思，我在京中说二姐已经辞官回青州老家了，想来没人会打扰二姐，二姐就在仁和屯好好住一阵子，过一两个月，我便回来接二姐。&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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