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组长显然是刚从片场过来,腋下还夹着一块记事板,进入仓库后与那几个场工没什么交流,而是径直跟着副组长到了卷扬机前。
两人在机器前站定脚步,副组长比划着对他说了些什么,刘组长点点头,蹲下身将下方的箱盖打开看了看,起身后又跟副组长交谈了几句,随后两人便一起离开了仓库。
宋野城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还没有到此结束,于是继续快进着看了下去,果然当天下午三点多,再度有人出现在了仓库。
这次来的是两个人,刘组长和一个穿着工装服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看上去应该是个修理工,手里拎着一个工具箱,被刘组长领到卷扬机前,蹲身打开工具箱,对着卷扬机鼓捣了一番,而后像是确定了什么般,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拍拍手站起身对刘组长说了几句,随后便收起工具箱,跟刘组长一起离开了仓库。
看到这里,宋野城心中的猜测愈发强烈,他如法炮制地继续倍速播放,等到10号的录像结束,他又接连点开了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快进看到15号下午,仓库里终于再度出现了刘组长的身影。
这一回,刘组长带来了几个人,那几个人手中抬着另一台卷扬机和几组滑轮,到地方后放在了原来那台卷扬机旁边,而后在刘组长的指示下,将原来那台卷扬机和配套的滑轮组抬起来、搬离了仓库。
宋野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将进度条往回拖拽了一点,仔细观察了一下两台卷扬机。
二者应该是同厂同品牌,因为整个外形都十分相仿,唯一细微的不同点只有轮轴两侧的颜色,原来那台是红色,而后来的那台是黑色。
发现了这一点后,宋野城掏出手机,在搜索页面打下几个字,很快便找到了当初“拍戏落水”的新闻。
他的指尖飞快划动,视线扫过一张张新闻图片,最后点开剧组当时曝出的片场视频,耐心地用05倍速一帧帧细看,终于在某个一闪而过的镜头中捕捉到了那台卷扬机的画面。
看清那轮轴两侧的颜色后,宋野城顿时没再犹豫,将手机切到通话界面,给贺景升拨了过去。
“喂?”宋野城简洁道,“你是不是有刘组长电话?”
“有啊,”贺景升道,“怎么了?”
宋野城道:“发给我一下,我找他问点事。”
与此同时。
加护病房内。
护士轻手轻脚地取下床侧上方悬挂的空输液袋,拔出针管续上手中另一只,重新悬挂了回去,然后悄悄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这才转身将拉帘拉好,往病房外走去。
咔哒。
房门轻轻闭合。
病床上,江阙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他先前跟左鉴清说自己要再睡一会儿,可事实上却并没有睡。
整个下午,他都在清醒地回忆着左鉴清所说的一切,清醒地消化着自己是一个精神病人的事实。
昨晚陷入昏迷后,他的意识一度混乱不堪,他能感觉到脑中撕裂般的疼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冲破封印、撞开枷锁,横冲直撞地喷薄而出,所过之处如同岩浆,灼烧着、吞噬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待到一切疼痛稍稍暂缓,他又陷入了一场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噩梦。
梦里的江抵死于一场暴雨中的车祸,而他被叶莺折磨许久,最后目睹了一出旧日重演般的自杀。
噩梦的终点是苏醒。
可苏醒却犹如一场更大的噩梦。
因为就在醒来的那一刻,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那场噩梦原来根本不是梦,而是一段真实发生过的、被他深埋已久的记忆。
江抵死了,叶莺也死了。
所有被遗忘的细节尽数归于脑海,纷纷扬扬飘洒而下,一如那场冲刷记忆的瓢泼大雨。
咔擦。
像是有什么在虚空中开裂。
是那层笼罩在他周围的、将他与记忆隔绝开的、名为“重生”的保护罩。
裂纹扭曲着蔓延开来,破裂的碎片肆意坠落,劈头盖脸地砸在头顶,让他彻底暴露在现实世界,直面赤裸的真相,再无处遁形躲藏。
他听见身旁的护士因他醒转而发出的惊喜喊声,看见医生被匆匆叫来,围绕着他进行一系列检查,感受着那纷乱而又嘈杂的一切,愈发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就像一个刚从幻境中走出的人,重新踏回了真实而残忍的世界。
等嘈杂归于沉寂。
病房里走进了一个熟悉的人。
左鉴清。
看到他的那一刻,江阙就明白了。
他知道左鉴清这一次出现不再是单纯以朋友的身份,更是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来了解患者的病情。
于是他平静地坐起身,有问必答地回答了左鉴清的每一个问题,也从他口中得知了自己具体的病因和病症,得知了那些“前世记忆”的由来和“影子”的存在。
他竟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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